第127章 麻将桌上

过年倒计时，只有不到两月的时间。

所有人在参加完聚会后，步伐就像是按了加速键。好不容易遇上霞姐，程为止正想与她打个招呼，对方却挥了挥手，握紧手机匆匆离开。

那种焦虑与不安，就连她也感受到了。

“最近有好几个厂子都关了，听说是洗水不过关……”张牟坐在对面，刚想掏出香烟，还没有放在嘴边就被后头的工友训了声，于是又放回口袋，带着点烦躁语气道：“条条框框的，真是烦人！”

“没事，要真是厂子垮了，我就去杭州，听说那边的鞋厂也热闹！”工友不甚在意。反正对于大家而言，这就是个谋生的工具罢了。

嬉笑的人，说了几句打趣话，然后各自关闭机器离开。坐在扫粉处的程老三夫妇，目睹这一切后，脸上多了点沉重，却不敢出声教训什么。

这段时间，不光是厂里的货少，就连工人也难找。要是这会儿将他们开除了，怕是后面的货都没法交付……

“反正今天没啥事，暂时给大家放个假吧！”程老二不知从哪里搬了个麻将桌来，绿色的绒布上堆积了一大堆麻将，然后拎着几兜子饮料和花生，大大咧咧地招呼一些工人。

“来来来，会打得主动一点……”

此话一出，让本就有些不高兴的程老三阴沉着脸走过来，先是拉了拉程老二的胳膊，小声劝道：“老二，这厂里又不是啥娱乐场所，还是莫打了。”

“这有啥，以前我们不还在这烫过火锅呢！”程老二叼着烟，表情不以为然。正好有人手痒痒，主动与他搭话：“那我们打啥麻将，赢头太小，我可不来。”

程老二刚想说就打一块两块，耍会儿得了，可看着对方眼里的挑衅，这好胜心一下上来，便梗着脖子回答：“那肯定是打二十的！”

“好，果然是老板，够豪气……”工友们纷纷挽起衣袖，看起来是打算要大杀四方了。

有人站出来搬桌子，有些拿着老二带来的瓜子花生嗑的厉害，没一会儿功夫，周围顿时传来一阵嬉笑与议论。地面上堆积了好些垃圾，烟雾环绕，熏得人咳嗽不止。

“哎哟我的天，打一轮就算了，咋个还要坐到晚上吗？”范朝菊之前没有理会，带着外孙女橙子出去买菜了，结果一回来就瞧见车间里摆了两大桌麻将，十来个人聚在一起，地上的瓜果皮堆地都不知道该如何下脚。

面对质疑，却无人回应，就连程老二也是沉浸于眼前的麻将桌。范朝菊没说话，将橙子塞到了站在旁边刚车完前袋，准备走人的程为止怀里。

她沉着脸，将关闭的窗户全部都打开来，不仅这样甚至还将头顶的风扇也开着。叶片转动速度很快，原先对她不理不睬的人，纷纷抱怨起来：“这么冷的天，搞啥名堂……”

“哼，我还想问你们呢！在车间不上班，打啥麻将？”

工人们一听，目光像探灯一样齐刷刷打在程老二脸上，故意笑道：“看来‘老板’在这儿说话不作数啊，那以后也没必要听了咯？”

程老二脸上的肌肉跳了一下，猛地一拍桌子，麻将牌都震得哗啦一响：“哪个说的！今天老子说了算，休息！”

被范朝菊这么一折腾，大家都歇了手，纷纷拿起桌上的零钱打算走路。有几个有眼力见的，还打算拿起扫帚清理一下地上的瓜果皮。可程老二愣是没有动弹，而是坐在原地，嘴上叼着烟，不耐烦地叫住众人，“都说了今天休息，忙啥忙……”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都闻到了硝烟的味道，就连程为止也感受到了不对劲，忙抱着橙子走到范朝菊身旁小声劝道：“算了三妈，别跟他们计较了。”

“凭啥就要算了？！”范朝菊心里窝着火，像是不吐不快般地大声说道：“这个厂子，我们一家可是费心费力的，就连这腰杆都要累断了，可他老二一家，天天就是在外面耍，现在又来搞事，硬是要将厂子整垮了才安逸！”

本来坐在麻将桌前的程老二被骂得狗血淋头，火气也顿时上来。尤其是看到工人们用八卦眼神盯着他，更是气得口不择言道：“你们那算啥子老板噢，一天就晓得在那扫粉，出去谈生意和管理工人，不都是我的活？”

“老二，你这样说话就没意思啦！”程老三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恰好听到了程老二的话语，本来就黑的肤色，现在更是沉得要滴出墨来。

范朝菊一见丈夫来了，就像是迎来了靠山，挺直腰杆，继续控诉道：“既然大家都在，那就给来评评理，看看一天是谁在偷奸耍滑！”

程老二一个人势单力薄，他越是急，那该死的口吃就越像一团黏胶堵在喉咙，只有“你、你、你……”的气音迸出来，脸涨成猪肝色，抖动的不只是手，连嘴角都开始不受控制地抽搐，看得人心里发毛。

“二爸，三爸你们莫吵了。”作为在场的唯一一个亲戚，程为止再胆怯和内向，都要站出来帮忙打圆场。可她的话才刚说出口，就被程老二给否决了。

“你一个小孩子懂啥，他们就是故意欺负我们一家呢！”

程老二着急地走上前去，指着范朝菊忿忿不平道：“你有本事就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看看究竟是谁在这无理取闹！”

所有人的目光又集中在了老三一家。本来就憋着火气的范朝菊不管不顾地将憋在心里的话，全都一口气说了出来：“谁不晓得，你老二一天在厂里就晓得逗女娃耍，那心里装着啥坏主意，也是二嫂不晓得，不然肯定跟你闹！”

如此八卦，让原本一脸尴尬打算离开的工友们停下脚步，打着帮忙调解的理由，想要在这听到更多消息。

“你，你说啥子！”程老二臊得脸几乎要红透，一下子拽紧拳头就要上前来打范朝菊。不过比他速度更快的是身后的贺文敏。只见她抓起旁边扫粉的淀粉水，直接往程老二身上泼去，一边哀嚎一边锤着胸口道：“哎哟哟，我一天累死累活地操持家务活，就换来你在外面乱招女娃……这个家没法过下去了！”

范朝菊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大跳，赶忙躲在了程老三的身后，看到妯娌躺在地上哀嚎不断，心里有些不忍，但火气还在就说道：“二嫂，你也莫急啊。”

“都怪你！要不是你们非拉着老二开啥厂子，他一天哪有钱去外面潇洒！”贺文敏被人扶了起来，双眼通红地瞪着程老三一家，尤其是范朝菊，恨不得将其剥皮吃肉般凶狠！

本来遮盖在两人身上的那层遮羞布，就这样被人揭开，现在不只是程老二没了脸皮，就连自己，还有唯一的儿子程柯，以后都要被指指点点。

意识到这点后，贺文敏又顺势抄起手旁的淀粉水朝着面前的人泼去。

“疯了疯了！真是一群疯婆子！”程老二被贺文敏泼了一脸淀粉水，正“哎唷”地叫人给他送去厕所清洗，可随后范朝菊不甘心地反击，拎着扫把要好好教训他们，于是便伸出手来挡在自家媳妇面前，大声喊道：“有本事你就打！我就不信你还敢真的动手！”

本来范朝菊脾气就急，再加上贺文敏刚才用淀粉水将她身上新买的大衣给弄得乱七八糟，几乎看不清原貌，甚至脸上也多了很多污渍。被周围工人看得，心里是又丢脸又气愤。这火气一上来，就干脆咬紧牙关一下砸了下去。

程老二站在前面，自认范朝菊不敢动手，硬是用脑袋接下这一棒子。

程老二梗着脖子站在前面。“邦！”一声闷响，不是骨头声，更像是打瘪了一个空罐。他晃了晃，头顶不是立刻见红，而是先炸开一团白色的淀粉粉尘，混着几缕头发，纷纷扬扬地落在他肩头、脸上，像一场荒诞的雪。过了几秒，那团白色才被一股蜿蜒的、暗红的暖意慢慢洇透。

程老二只觉得耳朵也“嗡嗡”作响，就连声音都变得模糊起来，可他还是站在贺文敏身前，关心道：“老婆，你没啥事吧？”

这一声过后，本来还哭嚎不断的贺文敏像是回过了神，一下子就推开了程老二，伸长手，用指甲朝着妯娌范朝菊狠狠抓了好几下，一边打骂，一边喊道：“居然敢打我男人！”

周围人本来还想劝架，奈何贺文敏一疯起来，那指甲抓得人皮肤都红了好几道，有些还破了皮，伤口处火辣辣的疼。

程为止看得胆战心惊，抱着橙子一直站在角落，压根不敢上前，生怕不小心就被撞到。可能是混乱的场景，以及吵闹的环境，让橙子感到了害怕，她呜呜地开始哭了起来。

“橙子乖，不怕……”程为止在这时，已经感到后背出汗了，她小心翼翼地抱着橙子，打算去外面哄，可刚一动弹，橙子就哭得更厉害。

婴孩嘶吼地哭喊，混着大人们的争吵，叫嚷，让在场的人都觉得头皮发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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