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5章 阿节 康儿 随朕归汉
……
“死。”
刘协面无波澜，轻轻吐出一个字。
“朕唯有死，才能干干净净的离开。唯有死，才能保住朕最后一点汉家天子的体面……不会被他们利用，成为刺向汉家最后一点余烬的刀。”
曹节听完刘协的话，眼中骇浪渐渐平息，她抬手抚平刘协微皱的眉间，唇角忽然勾起一抹释然的弧度……
少顷，曹节又心如刀绞，不甘道：“可是夫君，康儿……康儿怎么办？”
刘协眉间再度一皱，又道：“阿节……你去将康儿唤来。”
刘康乃刘协的孙子，因其父刘冯早逝，在禅位后的这些年，刘康一直跟随着刘协生活。
……
很快，曹节带着刘康出现在刘协面前。
约莫十岁左右的刘康，看着刘协好奇道：“祖父，方才是陛下来了？”
看着孙儿稚嫩的脸庞，刘协招手让刘康过来。
“康儿，祖父问你，可知……我们是谁？”
刘康有些茫然，小声回答道：“祖父是山阳公，是陛下的臣子……”
“不！”
刘协声音陡然提高，“孩子，不对！”
“不对？”小家伙疑惑。
“记住！你姓刘！你是太祖、世祖的后裔！你祖父我，乃建安帝刘协！是这天下，曾经的正统天子！”
小家伙听到这话，顿时惊呆了，小嘴微张，不知所措。
“阿婆……这是真的？”
曹节住孙儿，点了点头，泪水无声滑落。
刘协的目光越过刘康，望向庭院中那棵光秃秃的老槐树，悠悠道：
“这天下，本该姓刘。可惜了……你祖父无能，大好河山，沦于权臣之手！曹丕篡位，将我们囚禁于此，名为公侯，实为囚徒……苟延残喘，已历十载。”
“而今曹叡小儿，要榨干我们最后一点价值，逼你祖父去阵前，亲手抹杀汉室之名……”
刘协的目光转回刘康脸上，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清醒。
“康儿，祖父活着，就是曹家手中的棋子，是他们羞辱汉室的工具。”
“祖父死了……或许能叫天下人记住，曾经大汉有过一个叫刘协的皇帝，他虽无能，却从未真正臣服于篡逆！”
刘康虽然年幼，但这一幕已让他感到了巨大的恐惧。
他开始落泪，颤抖着问道：“祖父，我们要做什么？我们……会死吗？”
听到这话，曹节再也忍不住，将孙子紧紧抱在怀里，泣不成声：“康儿……孩子……阿婆对不起你……”
刘协眼中也泛起了泪光，他强忍着，将妻子与孙儿都拥入怀中，声音嘶哑道：
“康儿，莫怕……死，并非终结。”
“与其像提线木偶般屈辱活着，被驱赶着去背叛列祖列宗，不如……干干净净的走。黄泉之下，我们一家人，至少……是团聚的、是自由的！”
“夫君……妾求你了，能不能想个办法，给康儿谋条活路。”曹节已泣不成声。
“没用的，朕做这般选择，他不会放过康儿的。”
刘协缓缓摇头，又道：“况且，朕说过，皇叔父子已为大汉付出大多了，大汉终会复兴的，我们不要再让他们为难了……”
刘协捧起孙子的脸，直视着他的双眼，大喝道：“你是汉家的血脉！是顶天立地的男儿！”
“你要记住，你的祖宗，是开创大汉四百年基业的英雄！祖父带着你不是赴死，而是归汉！咱们去见太祖！去见大汉的历代先祖……”
“去见那些为汉室流尽最后一滴血的忠臣良将！告诉他们，咱们爷孙没有跪着求生！”
说完这话，刘协仰面望天，这一瞬间，他忽然想起了荀彧。
那个辅佐曹操半生的能臣，最后竟以一空食盒选择自裁……一介臣子都能以死明志，可他却苟活至今。
呵呵，罢了…罢了！多说无益，朕马上就来了！
刘康看着刘协眼中燃烧的火焰，似乎驱散了他心中的恐惧……
他努力点点头，虽然眼泪还在流，但声音却带上了一丝不属于他这个年龄的坚毅：“祖父，孙儿懂了，孙儿不怕！我们是汉人！死也要死得像汉家的子孙！”
“唉……可是死了应该会很疼吧。”想到这里，小家伙不禁垂头丧气。
刘协面露欣慰，摸了摸刘康的鼻子，又道：“康儿，你就当……睡着了一般，祖父会一直抱着你，待醒来时候，我们都会在太庙里，和列祖列宗相见了……”
“真的吗？”小家伙眼睛忽然一亮。
刘协笑着道：“方才你也听到了，祖父是谁呀……祖父是建安帝！所谓君无戏言，祖父岂能骗你？”
“嘿嘿，那好吧，康儿相信祖父！”
“哎……康儿乖！”
……
夜色，如墨汁，吞噬了山阳公府。
府内一片死寂，所有的仆役已被遣散。
空旷的府邸内，只剩下刘协和曹节二人。
而刘康，此刻已成了一具尸体，被刘协护在怀中。
正堂之中，灯火通明。
刘协换上了一身玄色深衣，这是他作为天子时，在非正式场合穿的常服。
曹节也换上了一身深青色曲裾锦服，那是她身为皇后时的礼服。
刘协端坐于主位，腰杆笔直，仿佛回到了曾经的朝堂之上。
曹节坐在他身边，握着他的手，神色平静，眼神清澈如水，再无半分恐惧。
“阿节。”
刘协的声音响起，异常平和：“嫁给朕，委屈你了。你无愧于朕，是朕……对不住你。”
曹节轻轻摇头，嘴角泛起笑意：“夫君，莫说这些……妾嫁的是大汉天子，在妾心中，夫君始终是那个在许都皇宫里，试图反抗父亲，想要重振朝纲的少年天子！”
“妾早就活够了，能陪夫君走到今日，妾……无悔。”
刘协温柔的抚摸曹节……
少顷，他拿过边上的陶碗：“阿节，喝了它，这样能少一些痛苦。”
“哎，臣妾谢陛下……”
曹节盈盈一笑，接过陶碗，烛火在酒液里摇晃出细碎金芒。
饮下后，曹节眼中闪过一丝追忆：“陛下，还记得那年，臣妾掷玺于阶下，斥责兄长曹丕……”
“那时……妾便是汉家的皇后，今日，妾与君一同赴死，妾依然是汉家的皇后。曹节生是汉家妇，死亦是汉家鬼……”
说着，曹节的声音越来越弱，瞳孔涣散。
见到这，刘协终是忍不住，眼中泪光闪动，他环抱曹节道：“阿节，睡吧……醒来后，咱们又能相见了……”
“好……陛下，臣妾…困了……”
……
待曹节“睡”去后，刘协的眼神变得锐利如刀，带着一种解脱般的快意和深入骨髓的恨意。
他放下曹节，又伸手将一旁的竹简狠狠掷向面前的火盆，接着狂笑道：
“呵呵呵！这虚伪的禅位诏书，这囚禁朕一生的牢笼……都随烈火……烧干净吧！”
竹简落入火盆，干燥的竹片和布帛瞬间被点燃，发出噼啪的爆响……
接着，刘协毫不犹豫将早已准备好的灯油泼洒在周围的帷幔、木柱和堆积的易燃物上。
瞬间，火舌开始贪婪的舔舐着一切！
火焰升腾而起，迅速蔓延，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浓烟开始弥漫。
刘协一手拉着曹节，一手拉着刘康，退到火势稍缓但已被烈焰包围的中心。
看着愈发凶猛的火势，刘协心满意足大喝道：
“阿节，康儿，随朕……归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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