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6章 愿随清风去 天上再逢春
……
夜，文昌宫内。
曹叡还在处理着政务，时下大魏的国土仅余鼎盛时期的三成。
在这种局势下，曹叡只得选择事事躬亲。
少顷，曹叡铺开一卷简牍，欲书信一封勉励前线的曹休，并告诉他刘协会前去阵前助威，让他无论如何要打一场漂亮的战役。
唯有先赢上一场大战，大魏方有和蜀汉谈判的本钱。
此时，一名宦官匆匆入殿，禀道：
“陛下！大事不好！山阳公府……走水了！火势冲天！”
闻言，曹叡猛站起身，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窜上头顶。
“什么？！”
“山阳公府，走水了……”宦官匍匐在地。
听到这话，曹叡外袍都来不及披，越过案牍，赤脚冲向殿外。
曹叡抬眸望去，只见城中东北方向，夜空被映照得一片通红，冲天的火光即使在文昌宫也清晰可见，那方向……正是山阳公府所在。
曹叡只觉脑袋一阵眩晕，而后冲侍官大喊道：“快！备马！”
很快，当曹叡带着大批禁军和救火人员赶到山阳公府外时，眼前只剩下一片熊熊燃烧的火海……
山阳公府高大的府邸在烈火中痛苦呻吟着，梁柱倒塌，瓦片崩飞，冲天烈焰与浓烟隔绝了一切，根本无人能够靠近。
此时，曹宇也已到来。
“陛下，此火何来？”
“别废话了！救火！快救火！”
曹叡嘶声怒吼，脸色铁青，眼中布满血丝。
这一刻，他是惊怒的，是恐惧的……
更有一种计划失败，且被人狠狠扇了一耳光的莫大羞辱感。
曹宇得令后，急忙组织禁军救火，然火势实在太大了，临时从护城河抽调的水源，只能是杯水车薪。
所有的努力皆徒劳无功，众人只能眼睁睁看着那象征着大魏“仁德”的牌匾——山阳公府，在烈焰中化作灰烬，看着整座府邸在冲天的火光中，一点点坍塌。
……
当卯时第一缕惨白的光线艰难的穿透弥漫的烟尘，照射在焦黑的残垣断壁上时，大火终于渐渐熄灭。
禁军已经入内，初步清理现场，他们找到了三具紧紧纠缠、早已烧成焦炭、几乎无法辨认的遗骸。
然根据遗骸判断，众人皆知……这大概率是刘协、曹节与刘康三人。
见到这一幕，再结合昨日曹叡来过山阳公府，曹宇心中有了一些猜测。
曹宇深深叹了一口气，默然道：“唉，二姐啊……你这又是何苦呢？”
……
“啊——！”
曹叡不似曹宇那般冷静，无法接受的他发出一声狂吼，紧接着猛一脚踢飞了脚边一块燃烧的木炭，胸膛起伏，目眦欲裂！
他明白了！全明白了！
刘协！这个自己从未真正放在眼里的亡国之君！这个他以为可以随意摆布的傀儡！
竟用如此决绝的方式，给了他一记最响亮的耳光！最彻底的拒绝！最恶毒的诅咒！
他不仅毁掉了自己策划的舆论攻势，更用这冲天的大火和一家三口的性命，向天下宣告：汉帝刘协，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他宁愿带着全家自焚，也绝不为大魏的江山摇旗呐喊！
这把火，烧掉的不只是山阳公府，更是烧掉了大魏可以用来妆点门面的遮羞布。
这把火，将曹叡逼死前朝之帝的恶名，死死钉在了历史上。（虽非直接，但后果无异）
他的计划，反而成为了蜀汉那边宣扬“蜀汉当为正统、大魏残暴不仁”的绝佳口实……
……
“刘协！匹夫！老匹夫！你……你安敢如此！”
曹叡指着那焦黑的遗骸，失态道：“你……你坏朕大事！你……你死有余辜！死有余辜啊！”
“朕没想杀他的！朕没杀他……不，不，他不是朕杀的！”
说到这里，曹叡眼角竟涌出一丝泪花。
见状，曹肇赶忙上前，搀扶曹叡，不忍道：“事情已经发生，还望陛下冷静。”
曹叡转头，赤红的双眼扫过身后噤若寒蝉的群臣和禁军，嘶声咆哮道：
“查！调动全城力量，给朕查！这火因何而起？若是歹人为之……朕要诛他九族！九族！”
“诺！”
然而，在场大多数人心知肚明，这火大概率是山阳公自己放的。
曹叡下令彻查，只是想尽全力撇清他加害前朝帝王的嫌疑与罪责。
但是……真能洗脱么？
刘协终是用自己的生命，完成了他一生中的最后一次，对曹家强权的反抗……
并且，大获全胜！
……
晨光漫残垣，悲风抚烬尘。
一袭月白长衫自道旁行来，衣袂轻扬间似携云挽雾，周遭喧嚣如被隔绝在外。
那人鬓发束以白玉冠，眉眼温润似春水含光，唇若点绛，身形修长挺拔，举手投足间自带超然出尘之气质，仿若谪仙落凡尘。
此人正是此前北迁而来的曹植。
他缓步走到曹宇身边，清俊的面容上带着悲戚。
曹宇转头见是曹植，微微颔首，神色黯然。
“四哥……”
曹植点点头，并未言语，他上前一步，凝视着那堆焦黑的遗骸，眸中有泪花闪烁。
沉默良久，曹植望着漫天飘散的灰烬，深深叹了口气……
接着，曹植低声吟道：
昔伴銮驾侧，今落烬里魂。
宫墙遗旧梦，烈火断芳痕。
德义昭青史，贤良映玉尘。
愿随清风去，天上再逢春……
吟罢，曹植继而叩首：“二姐！一路走好……”
……
次日。
对于刘协自焚一事，曹叡终于缓过了劲。
但伴随而来的，是一种强烈的不安感。
他知晓，若是前方的曹休再败，等待着大魏的只有亡国一途。
除此之外，整个曹氏家族都将可能遭到天下人的清算。
此刻，曹叡心烦意乱，日前的信心也荡然无存，只剩一种惶惑之感在胸腔里翻涌。
“来人！传司马懿入宫！”
在这关键时刻，曹叡首先想到的还是司马懿。
……
不多时，宦官通报司马懿已至。
曹叡见司马懿穿堂而入，眼角细纹里凝着惯有的恭谨。
“仲达……”
曹叡喉间发涩，抬手欲扶案站起，却碰得竹简哗啦散落。
“陛下龙体为重。”司马懿俯身拾简，“山阳公之事，臣亦痛心。”
“然事情既已发生，无法挽回，陛下应当向前看。”
曹叡稳了稳心神，深吸一口气：“你说的对，我们应当向前看……”
“说正事，昨日朕收到了曹休的军报，他已调动近十五万大军向西，朝着徐达兵团的方向靠近……他说今已准备周全，只等朕一声令下，便会对徐达兵团展开总攻。”
闻言，司马懿微微点头，拱手回应：
“如此安排甚合时宜，既已决意决战，那便宜早不宜迟……徐达按兵不动，他自是不着急，他可以等戚继光和薛仁贵平定青徐后，领军北上，对大司马东西夹击……”
“而我军则等不了，既要决战，务必在薛、戚二人北上之前，击溃徐达兵团 。”
“确实如此，朕也是这样想的。”
曹叡满脸忧虑，沉重道：“然此次决战关乎大魏生死存亡，朕放心不下，万一曹休再败，我军便再无挽回的余地……”
司马懿闻言，垂眸无言。
他实在想问问曹叡：曹休这些年来，无论对蜀、对吴作战，他有赢过一回么？
曹真近年最少还直捣了江东，正面击败过陆逊，而曹休有什么？石亭败，石亭败完南阳败，南阳败完豫州败……
就这种蠢材，你还能将这种关乎生死存亡的国战指挥权交给他？
我司马懿是如何在辽东乱杀的你是一点都看不到对吧？
娘的！要不是蜀汉那刘禅有什么大病，如此仇视我司马家，我还跟着你干？
我早他娘投汉去了……
想到此处，司马懿心中轻叹一声：“局势如此，那陛下的意思是？”
曹叡稍稍犹豫，最终还是看向司马懿：“时下邺城还有三万兵马，其中有两万铁骑，皆经历过宛城战役精锐中的精锐……”
“朕想把他们交给你，你带着这两万铁骑前去驰援曹休，尔务必要与曹休齐心协力，一同击溃徐达兵团。”
话落，司马懿眸中瞬间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惊喜，但转瞬收敛，旋即长睫掩住眼底情绪……
几息后，当他再度抬眸，已换上了一副恰到好处的踌躇满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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