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8章 御苑春深偶相逢
他放下茶盏，笑意温润和煦，又与甄贵妃闲叙了几句家常，将一位谦恭知礼的年轻郡王演得分毫不差。
甄贵妃看在眼里，对这准侄女婿愈发满意。
目光转向一旁始终沉默的儿子，见他仍是那副惜字如金的模样，心下不由轻叹：
年轻人总该活泛些才好，这般不冷不热的性子，将来可怎么讨姑娘家喜欢？
正欲寻个话头提点两句，却见睿王目光落向女官刚端来的几样糕点上，开口吩咐：
“把这几样点心各拣一些，连同那壶新沏的杏仁酪，一并装好。”
女官并未立刻应声，先抬眼看了看甄贵妃。
见主子颔首，这才轻声应“是”，转身张罗起来。
“灵萱那丫头又进宫来了？”甄贵妃问道，语气平平。
“嗯。”睿王只淡淡应了一个字。
主位上，甄贵妃似笑非笑瞥他一眼：“你倒总惦记着她，也不见你那位好姑姑平日里多惦记你几分。”
“母妃，”睿王声音平稳无波，“儿臣身为兄长，照应妹妹亦是常理，与长辈无关。”
他显然不欲在此话题上多言，见点心已备好，便顺势起身：“时辰不早，儿臣便先告退了。”
甄贵妃无奈摆手，目送着二人一前一后退出殿外。
殿内重归寂静。
她轻轻摩挲着指尖护甲，心头关于睿王终身大事的思量又浮了上来。
甄家......
做为自己的娘家，已是牢牢握在手中的助力，自然没必要再将一个甄家女塞到儿子身边。
让侄女儿与盛水溶联姻，既稳固了两家情谊，同时也不影响为睿王另择一门有助力的亲事。
只是这“助力”须得仔细斟酌。
太过显赫的勋贵或兵权在握的将门，极易引来昭明帝猜忌、朝野侧目，反成负累。
历来为防外戚坐大，皇子正妃多择那等门风清正、诗礼传家，父兄官位却不显赫的文臣清流。
家世要清白得足以堵住悠悠众口，又不可权势过盛以致尾大不掉。
只是睿王这性子......
一旁心腹女官见她凝神，借续茶的工夫轻声闲话：“咱们王爷虽话少，对妹妹倒一向照顾。想来日后成了家，定也是个知道疼人的。”
甄贵妃闻言，目光微微一动，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下抿了抿。
“若真如此，再好不过了。”
甄贵妃端起茶盏，啜饮一口，再抬眼时，语气里带着一丝不经意的挑剔，喃喃道：“那丫头......活泼太过，心思都写在脸上。”
长公主圣眷正浓，她不是没动过念头。
可她那位皇妹，可不是好相与的。
这念头在心中辗转一回，终是随着殿内袅袅的沉香，静静散去了。
......
撷芳阁上，方才的台阶走得急了些，两个小姑娘倚着朱栏，微微气喘。
灵萱缓过气来，目光往方才偶遇之处瞟了一眼。
旋即转向黛玉，语气里带着未散的余愠：“方才那北静王，你可瞧仔细了？一副好皮囊，脸上总挂着笑，在这京城中，不知骗了多少深闺女儿家的相思梦去。”
说罢，便打量黛玉神色，生怕这涉世未深的好姐妹，被那层温润表象哄了去。
林黛玉紧了紧她的手，小心环顾四周。
见石阶下只远远候着几位嬷嬷，阁上清风徐徐，再无旁人。
这才松下肩，凑到灵萱耳边，露出一脸明明白白的嫌弃，声气儿却压得低低的：“好姐姐，什么浊物也值得你拿来编排我？莫非在你眼里，我就是那般眼皮子浅的？”
灵萱听了，眉眼一弯，立刻回了个“这才是我姐妹”的会心眼神。
二人执手，在临栏的石磴上并肩坐了。
黛玉眼底漾起一丝灵动的光，语气里带着打听趣闻的轻盈：
“倒是我哥哥曾提过一嘴，说这位王爷最爱设什么文酒之会，广邀士子，连我那贾家表兄也常去凑热闹。想来……当真是‘物以类聚’了。”
“物以类聚？”灵萱忽然“噗嗤”笑出声来，“好个‘物以类聚’！”
见她笑的开怀，林黛玉便知这话里有文章，挨近些问：“怎么说？”
“因为我哥哥最是厌烦他，”灵萱声音里满是分享秘闻的狡黠，“说他‘虚伪巧饰，非君子交’。可见，你哥哥与我哥哥既也称得上‘物以类聚’！”
两个小姑娘对视一眼，眸中映出同样的了然，与一丝说了“坏话”的、轻快的得意。
随即各自掩唇，将那点背地里议论人的小乐趣悄悄藏进袖底，转而望向满园韶光。
登高望远，满园初春景致尽收眼底。
嫩柳如烟，亭台错落，确是一派天家气象。
灵萱索性站起身，指着远处金碧闪烁的楼阁亭台，一一说与黛玉听。
那是藏书万卷的文渊阁，那是夏日赏荷最好的水榭，那处梅林到了冬日又是怎样一番清景......
说着说着，便讲起自己幼时在宫里闹出的趣事，譬如偷溜去太液池边捞锦鲤，或是被嬷嬷提着裙子追了半座花园。
春风拂过，将少女轻盈的笑语送出朱栏，散入初萌的新绿里。
少顷，石阶处传来轻稳的脚步声。
孔嬷嬷领着一个捧着朱漆食盒的小丫鬟上得阁来。
那丫鬟穿着粗使宫人的青色比甲，头垂得低低的，行至跟前便跪下行礼，声音绷得紧：“奴婢见过郡主，见过......”
她悄悄抬眼，见黛玉面生，不知如何称呼，一时卡住了，脸倏地红了。
孔嬷嬷在旁温和提点：“这位是林姑娘。”
小丫鬟忙补道：“见过林姑娘。”
这才接着说下去，话语却像背熟了般板正。
“方才在梅林边，奴婢碰见睿王殿下。殿下吩咐将这食盒送来给郡主与林姑娘，说......说，阁上风大，用些热点心暖暖。两位姑娘自便赏景，他还有事，就不来打扰了。”
一字不差地复述着，连那持重的语气都学了两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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