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1章 花朝节宴半日闲 1
林祈安脚步一顿，回头看他。
暮色里，少年脸上那点惯常的张扬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别扭的愧色。
“想什么呢。”林祈安语气随意，“人家可没怪你。”
“那你大晚上跑一趟？”
“就是觉得......他这人有点蹊跷。”
“蹊跷？你是说他的病情？”沈纪尧一愣，思索道，“我也觉得怪，当时太医都说他要不行了，可后来......”
“行了，别瞎琢磨。”林祈安打断他，顺手拍了拍他肩膀，“我回去了，你早点歇着。”
他没再多说，转身没入夜色。
跳湖、失忆、久病......
阮娘子的诗句，怀王那份莫名的关注......
这位四殿下身上的谜，像滚雪球般越攒越大。
但他可没忘，这方世界多的是能人异士。
不说那来无影去无踪的一僧一道，单单那马道婆......
一个佛道混杂的民间巫者，游走于京城贵妇之间，与南安郡王妃等牵扯颇深。
或善巧言敛财，或用那魇镇之法帮出钱者害人......
他之所以对这个祸害没有动手，自然是另有打算，只待时机。
待他走后，沈纪尧独自坐在湖边，许久未动。
手中的剑穗在风里轻轻摇晃，不由独自叹息：
如果当时没扔那块石子......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很快又被晚风吹散。正是存不住烦恼的年纪，沈纪尧甩甩头，也抓起剑起身。
只想着，大不了改日去见见怀王，带点珍贵的补药过去，为小时候欺负他的事好好道个歉。
见他整日病恹恹的，也没个玩伴，怪可怜的。
......
这一年的花朝节，长公主在慈恩会设宴，遍请京中女眷。
昭明帝对勋贵态度回暖，荣国府自然也得了帖子。
只是贾母年事已高；邢夫人身份不够又不会交际；王夫人素来声称不喜热闹，实是口拙不善于这种场合；李纨守着寡不便出门......
这赴宴的重担，便落在王熙凤肩上。
好在上一回她给长公主留的印象不错，此番更是游刃有余。
二人言谈间，倒比先前更亲近了几分。
至于姑娘们这边，花朝节索性办成了林黛玉的生辰小宴。
灵萱郡主最不耐烦在长辈跟前规规矩矩坐着，几日前便缠着长公主，央求让她们小辈单独给黛玉贺生辰。
长公主对女儿向来纵容，笑着便允了。
而后，二人商量该请谁、院子如何布置时，路过的林祈安插了句话：“成日关在家里有什么趣儿？不如出去办。”
他实在是被这两个丫头连日来的折腾吵得头疼，主要还是希望妹妹多出去走走。
这话却正中灵萱下怀。
几番商议，最后定在了雅致清净的“半日闲”。
妙玉听说后，嘴上嗔怪：“一个个把我这儿当什么了？”
却还是吩咐婆子丫鬟，挂上歇业的牌子，又搬来不少私藏。
精心侍弄的花草盆栽、雅致的古玩摆件......将小小茶苑装点得更有意趣。
到了正日子，姑娘们个个盛装而来，人人手里还捧着个妆扮精致的布娃娃。
原是帖子上特意写了“携一偶同乐”。
这般新奇主意，引得各家闺秀都费足了心思。
既要打扮自己，又为心爱的娃娃裁了新衣、打了绒花，一个个装扮得比人还精心。
林黛玉请了贾府姊妹、史湘云、顾盼儿等几位要好的，灵萱也邀了五六位相熟的贵女。
小宴特地给娃娃们设了座，一排憨态可掬的小偶挨着坐，场面瞧着便叫人心里发软。
唯有跟来的薛宝钗，只身前往，只声称“不爱这些花儿粉儿的”。
今日大伙儿高兴，也没人在意。
顾盼儿瘪了瘪嘴，嘀咕道：“早知我多带一个给你了，害我今早对着满屋娃娃，纠结了半晌该带哪个。”
林黛玉取笑她：“看出来了，瞧你这娃娃，衣裳首饰比你还齐全。”
众众人顿时笑开。
顾盼儿依旧理直气壮：“今日你是寿星，我不能抢你风头，可我家‘绒团团’必须是最俊的！”
灵萱郡主被她起的昵称逗得直乐：“往日里说你笨，还不认。既只能带绒团团一‘人’来，你不会多备几身衣裳给它？”
史湘云闻言瞪圆了眼，插嘴道：“你们还带了替换的衣裳？”
林黛玉下巴一扬：“自然。”
这下，几位没准备周全的姑娘连声哀叹，直嚷两人“狡猾”，又笑着定下新规：今日这娃娃宴，既入了席，便不许离席更衣。
满院笑语盈盈，春日的暖阳轻轻落在少女与娃娃们的衣袂上。
阁楼上，妙玉透过窗棂，将楼下的欢闹声尽收眼底。
小丫鬟为她新沏了茶：“姑娘真不下去一起玩？林姑娘都派人来请了好几回了。”
京城勋贵之女，谁家没供养几个清修的居士？
即便她下去同乐，配上这处处禅意的茶舍，旁人也只会觉得雅致。
妙玉的目光却落在坐榻对面。
那里特意安放着一个布偶，穿着一身素净的水田衣，俨然是比照她的模样制的，是林黛玉几日前就送来的。
“让她们玩罢。”她收回视线，声音清凌凌的，“我本就不喜热闹。”
是不喜热闹，还是清修久了，早已习惯了孤寂？
怕是连她自己也分不清了。
守戒、静心，是她如今应当持守的本分。
为了那份内心的平静，她用孤僻包裹自己，疏远尘嚣，锤炼心性。
长年累月的诵经冥思，变得愈发克制寡情。
她精通典籍，闭目便能默写经文。可没有一卷佛经告诉她，往后这漫长的一生，究竟该如何度过。
她听从师父的安排，留在京城等候那个“结果”......
可等到了，然后呢？
想起林祈安。
那人将自己接来这处院落，每月遣人送来用度，事事妥帖周全。
却极少前来品茶论道。
只这样将她安置于此，仿佛这方清净天地，便是她应有的归宿。
而这，确已是她最好的“结果”了，不是么？
窗外欢笑声阵阵传来，并不惹她厌烦，却也不敢多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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