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0章 赐婚与风波
十月初八,大朝会。
金銮殿内,文武百官肃立。江南旱情的阴云依旧笼罩,但“祥瑞永乐薯”横空出世带来的希望,让朝堂气氛比前些日子轻松了不少。
皇帝端坐龙椅之上,目光扫过殿内众人,在睿王李承弘和站在武将队列里明显心不在焉、正偷偷抠指甲的萧战身上停留片刻,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
“宣旨。”皇帝淡淡开口。
大太监刘公公手持明黄圣旨上前,展开,用他那特有的尖细嗓音高声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睿王李承弘,德才兼备,勤勉任事,于国多有建树。今已至婚龄,当择贤配。兹闻镇国公萧战之侄女、敏慧县主萧文瑾,淑德性成,才猷出众,掌龙渊阁,督造船厂,献祥瑞以济黎民,实乃巾帼不让须眉。朕心甚悦,特赐婚于睿王李承弘为王妃。”
圣旨前半段还算正常,赐婚亲王与功臣之女,虽有萧文瑾“县主”封号在前,但也不算太出格。然而,刘公公顿了顿,提高了声调,继续念道:
“……另,萧氏文瑾才干卓绝,特许婚后仍领龙渊阁、东南船厂一应事务,以展其才,以报国家。钦此!”
最后这附加的一句,如同冷水滴入滚油,瞬间在金銮殿内炸开了锅!原来还是传的小道消息,现在竟然当堂官宣了!
“什么?!”
“婚后仍领龙渊阁、船厂事务?!”
“这……这成何体统?!”
满殿哗然!文官们目瞪口呆,武将们面面相觑,连几位老成持重的阁老都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色。
李承弘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撩袍跪倒,声音平稳而清晰:“儿臣,领旨谢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萧战也难得正经了一回,跟着出列跪倒:“臣,代侄女萧文瑾,领旨谢恩!吾皇圣明!吾皇的胸怀宽广,明辨是非,臣对皇上的敬仰,如同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又如黄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
百官沉默了。
集体鄙视他!
原来萧战拍马屁的功力也挺强啊!
皇帝看着下面神色各异的群臣,脸上擎着微笑,只挥了挥手:“平身吧。”
李承弘和萧战谢恩起身。然而,朝堂上的风暴,才刚刚开始酝酿。
果然,李承弘和萧战刚站回原位,礼部尚书周正卿就铁青着脸,手持玉笏,大步出列。
“陛下!臣有本奏!”周正卿的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陛下赐婚睿王与萧氏,本是天作之合,臣等亦为睿王殿下贺。然……然圣旨中‘特许婚后仍领龙渊阁、东南船厂事务’之语,臣万万不敢苟同!”
他跪倒在地,以头触地,声音悲愤:“陛下!《礼记》有云:男正位乎外,女正位乎内。男女正,天地之大义也。女子出嫁从夫,当以侍奉舅姑、相夫教子、主持中馈为要!岂可婚后仍抛头露面,经营商事,与匠户商贾为伍?此非但有违妇德,更败坏皇室清誉,扰乱纲常伦理啊陛下!”
周正卿是两朝老臣,清流领袖,向来以维护礼法道统为己任。他这一跪,如同点燃了引线,立刻有好几位御史和翰林出列附议。
“周尚书所言极是!王妃经商,闻所未闻!长此以往,妇人效仿,岂不牝鸡司晨,乾坤颠倒?”
“陛下三思!此例一开,后患无穷啊!”
“萧县主虽有功于国,但功是功,礼是礼,岂可因功废礼?”
一时间,反对之声此起彼伏。龙椅上的皇帝面沉似水,手指轻轻敲击着扶手,看不出喜怒。
李承弘眉头微蹙,正要开口,却被萧战抢了先。
只见萧战晃晃悠悠地从武将队列里踱出来,掏了掏耳朵,对着跪了一地的文官们,一脸不耐烦:“吵吵啥?吵吵啥?跟一群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我侄女经营龙渊阁,碍着你们啥事了?吃你家大米了?”
周正卿猛地抬头,怒视萧战:“萧太傅!此乃朝堂之上,议论国体礼法!岂容你如此粗鄙之言!”
“粗鄙?老子就粗鄙了怎么着?”萧战眼睛一瞪,“老子就问你们,龙渊阁一年给朝廷上缴多少税银?东南船厂造的新式战船,在沿海揍得倭寇哭爹喊娘,保卫了多少百姓?还有那亩产一千多斤的永乐薯,救了多少人的命?这些实实在在的功劳,比不上你们嘴里那些虚头巴脑的‘礼法’?”
他指着周正卿的鼻子:“周老头,你口口声声礼法纲常。那我问你,是让一个能赚钱、能造舰、能带回祥瑞的能人待在后院绣花,对国家有利?还是让她继续发挥才干,给朝廷赚钱造舰,对百姓有利?你是读书读傻了,还是心眼被礼法糊住了?”
“你……你强词夺理!”周正卿气得胡子直翘,“此乃根本之道!若人人效仿,妻子皆外出营生,家不成家,国将不国!”
“放屁!”萧战直接开骂,“老子看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周家世代为官,田产无数,自然不用夫人女儿抛头露面去挣钱。可天下多少百姓,夫妻一起下田劳作,一起经营小本生意,才能勉强糊口?按你的说法,这些百姓家的妇人,都是‘败坏纲常’了?你他娘的怎么不去跟他们讲礼法,让他们饿死算了?!”
这话又糙又狠,直接戳破了某些“礼法”在现实面前的虚伪。几个出身寒微的官员,听了都暗自点头。
周正卿被噎得面红耳赤,指着萧战:“粗鄙!莽夫!不可理喻!”
朝堂上的争吵还没结束,后宫和宗室那边,也炸了锅。
消息传到后宫,皇后正在用早膳,闻言,手中的银箸“叮当”一声掉在碗里。
“什么?陛下竟下如此旨意?”皇后保养得宜的脸上满是惊愕,“特许王妃婚后继续经营商号……这、这简直闻所未闻!”
旁边的心腹嬷嬷低声道:“娘娘,这萧氏虽被封了县主,但毕竟是商贾出身,如今又要以王妃之尊行商贾之事……这置皇室颜面于何地啊?以后各王府的王妃、世子妃们,该如何自处?”
皇后揉着额角,只觉得头疼。她与皇帝是少年夫妻,感情尚可,但也深知皇帝的脾气,一旦决定的事,很难更改。可这件事,实在太出格了。
“去,请安太妃、宁太妃几位长辈过来商议。”皇后吩咐。这几位都是先帝的妃嫔,辈分高,在宗室里颇有影响力。
与此同时,宗人府里,几位辈分高的老王爷也聚到了一起,个个义愤填膺。
“荒唐!简直荒唐!”辈分最高的庆老王爷,是皇帝的叔祖,已经七十多岁,气得拐杖直杵地,“我李家皇室,何曾出过这等事?王妃去经商?与那些满身铜臭的商贾为伍?这要是传出去,我皇家的脸往哪儿搁?列祖列宗的脸往哪儿搁!”
另一位老王爷也愤愤道:“就是!那萧氏女,就算有些功劳,赏些金银田地也就罢了,怎能许她如此特权?这岂不是告诉天下人,我皇室礼法可废,规矩可破?”
“不行!我等必须联名上书,请陛下收回成命!”
“对!联名上书!”
很快,一份由十几位宗室长辈联名的奏章,就送到了皇帝的御案上。措辞虽然比朝臣委婉些,但意思很明确:此事不合祖制,有损皇室尊严,请陛下三思。
而皇后那边,也“委婉”地向皇帝表达了几位太妃的“忧虑”。
一时间,皇帝仿佛被推到了风口浪尖,前有朝臣死谏,后有宗室压力,中间还夹杂着后宫的不赞同。
御书房内,皇帝看着堆在案头的反对奏章,听着刘公公汇报后宫和宗室的反应,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皇上,您看这……”刘公公小心翼翼地问。
皇帝拿起庆老王爷等人联名的奏章,随手翻了翻,扔到一边,淡淡道:“一群尸位素餐的老顽固,除了抱着祖制牌位哭嚎,还会什么?”
他又拿起礼部尚书周正卿那份慷慨激昂的奏本,看了几眼,冷笑一声:“‘牝鸡司晨,乾坤颠倒’?好大一顶帽子。周正卿这是把自己比作司晨的公鸡了?可惜,叫得再响,也下不出蛋来。”
刘公公不敢接话,心里却暗暗吃惊。皇上这话,说得可是够重的。
皇帝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外面秋日的天空,缓缓道:“刘瑾,你说,是面子重要,还是里子重要?”
刘公公躬身:“奴才愚钝……”
“江南旱情,需要粮食;沿海倭患,需要战船;朝廷用度,需要银钱。”皇帝自顾自说道,“萧文瑾那丫头,能搞出龙渊阁这样一年上缴百万两税银的产业,能督造出让水师都称赞的新船,还能发现并推广亩产千斤的祥瑞……这样的才干,百年难遇。就因为她是个女子,就要把她关在后院,让她那身本事烂在肚子里?”
他转过身,眼中闪过一丝锐利:“那些反对的人,口口声声礼法、祖制、颜面。可朕要问,若朝廷没钱赈灾,没船抗倭,百姓饿殍遍野,边疆烽火连天,他们那套礼法祖制,能当饭吃,能当船用?能保住这江山社稷?”
刘公公听得冷汗涔涔,连忙道:“陛下圣明!萧县主确是大才,于国于民,功莫大焉。”
“李承弘那小子,眼光倒是不错。”皇帝语气缓和了些,“知道萧文瑾的价值,也敢向朕开口求这个恩典。他们俩,一个有眼界,有魄力;一个有能力,有实干。若是能相辅相成,于国于民,都是幸事。”
他走回御案后,提笔蘸墨:“至于那些聒噪之声……朕自有主张。”
很快,一道新的口谕从御书房传出,内容很简单,却重若千钧:
“着内阁拟旨:龙渊阁、东南船厂乃朝廷特许之紧要产业,关乎国计民生,水师防务。敏慧县主萧文瑾才堪大用,特命其继续执掌,以专责成。一应事务,可直接奏报于朕。敢有非议阻挠者,以干扰国事论处。”
这道口谕,等于是给萧文瑾的管理权,又加了一层“奉旨办事”的金钟罩。直接把“王妃经商”的个人行为,拔高到了“为国执掌紧要产业”的高度。谁再反对,就不是反对萧文瑾个人,而是反对皇帝,干扰国事了!
消息传出,朝堂上那些反对的声音,瞬间小了一大半。礼部尚书周正卿气得在家称病不起,宗室那些老王爷也暂时偃旗息鼓——皇帝的决心如此明确,甚至抬出了“国事”的大帽子,谁还敢硬顶着干?
镇国公府里,接到正式赐婚圣旨的萧文瑾,心情复杂。喜悦自然是有的,但更多的是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感和隐隐的不安。
“四叔,陛下这道旨意……会不会太过了?”她看着圣旨上那行刺眼的“特许婚后仍领龙渊阁、东南船厂事务”,秀眉微蹙,“这下,我可真成了众矢之的了。”
萧战大大咧咧地坐在椅子上,啃着苹果:“怕什么?天塌下来有四叔顶着!皇上既然敢下这旨意,就是打定了主意要撑你。那些酸儒老顽固,爱说啥说啥,你就当他们放屁!”
苏清婉则是一脸愁容:“话是这么说,可这以后……瑾儿嫁过去,得承受多大压力?那些宗室女眷的冷眼,那些官夫人的议论……”
“议论就议论!”二狗把苹果核一扔,“大姐是靠真本事吃饭,不是靠她们几句好听话活着的!谁要敢当面给你脸色看,你就怼回去!怼不过,回来告诉我们,我带着三娃、四丫和五宝去她们家门口骂街!”
萧战也被逗笑了,说到:“老子在北境骂阵,能把蛮子主帅气得吐血,到时候四叔跟你们一块去,还骂不过几个深宅怨妇?”
萧文瑾被逗笑了,心中的阴霾散了些。她知道弟妹们和四叔是在用他的方式给自己打气。
这时,门房来报,睿王殿下到了。
李承弘是来送聘礼单子的,同时也是来表明态度的。
“文瑾,太傅。”李承弘行礼后,将一份厚厚的礼单递给萧战,然后对萧文瑾正色道,“朝堂上的风波,我都知道了。你放心,一切有我。父皇既然下了旨,就是认可你的才干和价值。那些流言蜚语,不必理会。婚后,你想做什么,就去做,王府内外,绝不会有人敢为难你。”
萧文瑾看着他清澈坚定的眼神,心中安定不少,轻轻点头。
萧战却哼了一声,对李承弘勾勾手指:“小子,你过来。”
李承弘依言走近。
萧战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恶狠狠地说:“老子把话撂这儿:大丫嫁给你,是看你小子还算顺眼,也是她自己乐意。但你要是让她受一点委屈,或者顶不住压力,逼着她放弃自己的事业,去当什么劳什子‘规矩王妃’……老子可不管你是不是王爷,是不是将来要坐那把椅子,照样打断你的腿,把你捆了扔护城河里去喂王八!听明白了没?”
这话说得杀气腾腾,毫无顾忌。旁边的二狗听得脸都白了,萧文瑾也吓了一跳。
李承弘却神色不变,反而笑了,同样压低声音回道:“太傅放心。若有那一日,不用您动手,承弘自己跳护城河。”
萧战盯着他看了几秒,忽然咧嘴一笑,重重拍了拍他肩膀:“行!你小子,有点意思!记住你今天说的话!”
一场赐婚,引发的风波看似在皇帝的铁腕和萧战的混不吝下渐渐平息。然而,暗流从未停止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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