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用烂草换美金?你怕是在做梦!
铁栅栏门后的传达室里,电话听筒被重重搁下的声音清晰可闻。
那个看门的大爷背着手走了出来,脸上带着几分狐疑,手里的大茶缸盖子敲得叮当响。
“运气算你们好。”大爷上下打量着顾南川,目光在那双还算干净的解放鞋上停了一瞬,“业务科的张副科长正好在,听说县里有新品送来,让你们进去。不过丑话说前头,要是拿些烂红薯、干蘑菇进去糊弄人,出来的时候可别怪我不讲情面。”
“哪能呢,您擎好儿吧。”
顾南川也不多话,冲大爷一抱拳,拉起沈知意就往里走。
外贸局的大院里种着两排高大的法国梧桐,落叶铺了一地,踩上去沙沙作响。
红砖办公楼透着股苏式的庄重,走廊里静悄悄的,只有偶尔传来的打字机敲击声。
沈知意的手心里全是汗,滑腻腻的。
她紧紧攥着顾南川的袖口,这里的每一块地砖仿佛都写着“肃静”和“威严”,压得她有些透不过气。
“别慌。”顾南川目视前方,步子迈得稳健,“这里是做买卖的地方,不是审犯人的局子。咱们手里有货,腰杆就要硬。”
上了二楼,最东头的一间办公室门虚掩着。
顾南川抬手敲了敲门框。
“进。”
屋里烟雾缭绕。
一张巨大的红漆办公桌后,坐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穿着一身笔挺的中山装,头发梳得油光水滑。
他手里夹着烟,正皱着眉翻看一堆文件,连头都没抬。
“张科长,我是红旗公社的顾南川。”顾南川走进去,把背篓轻轻放在地上,没卑躬屈膝,也没过分热情,只是站在桌前三步远的地方。
张副科长从文件堆里抬起头,透过厚厚的眼镜片,目光像探照灯一样在两人身上扫了一圈。
看到沈知意那身洗得发白的旧衣服和头上的蓝布巾时,他眉头皱得更紧了。
“县招待所刘建设介绍来的?”张副科长弹了弹烟灰,语气里透着股不耐烦,“刘建设也是越活越回去了,怎么什么人都往局里塞?东西呢?拿出来看看。要是又是那些什么剪纸、泥人,就不用摆出来了,库房里堆得都发霉了。”
这年头,为了创汇,各地没少送土特产来,但真正能被外商看上的寥寥无几。
顾南川没急着辩解。
他转身,冲沈知意点了点头。
沈知意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慌乱。
她走上前,动作轻柔地揭开背篓上的粗布,双手捧出了那只被顾南川视若珍宝的“仙鹤”。
办公室里的光线有些暗。
但这只金黄色的仙鹤一亮相,仿佛自带了一束光。
麦秆经过熏蒸和漂白,呈现出一种象牙般的温润质感。
那修长的鹤颈优雅地弯曲着,每一片羽毛都层次分明,是用极细的麦丝层层叠压而成,甚至能看清羽毛上的纹理。
鹤嘴微张,似在鸣叫,双腿纤细却有力地抓在一块深褐色的老树根底座上。
静。
死一般的静。
张副科长手里的烟烧到了手指,烫得他猛地一哆嗦,烟灰掉了一桌子。
他顾不上擦,整个人像被磁铁吸住了一样,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上半身探过桌子,死死盯着沈知意手里的东西。
“这……这是麦草?”张副科长的声音有些变调,那是极度震惊后的失态。
“是麦草。”顾南川适时开口,声音平稳,“但经过我们的手,它就不再是烧火的柴火,而是东方的艺术。”
张副科长绕过办公桌,大步走到沈知意面前。
他伸出手想摸,又怕手上的汗渍弄脏了这精贵的玩意儿,手悬在半空,颤抖着。
“这工艺……这构思……”张副科长喃喃自语,“我干外贸十年了,竹编、藤编见多了,把麦草玩成这样的,头一回见。”
他猛地抬头,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沈知意:“这是你编的?”
沈知意有些局促,但看到对方眼里的惊艳,那股子属于手艺人的自信又回到了身上。她轻轻点了点头:“是我和……和我爱人一起琢磨的。底座是他设计的,造型是我修的。”
“好!好啊!”张副科长激动地搓了搓手,刚才那股子傲慢劲儿早飞到九霄云外去了,“这东西有名字吗?”
“松鹤延年。”顾南川报出一个早就想好的名字,“寓意吉祥长寿,最符合咱们中华文化的调性,也讨老外的彩头。”
“松鹤延年……好名字!”张副科长转身回到桌边,拿起电话就要摇人,但手刚碰到话筒又停住了。
他转过身,眼神变得精明起来,那是商人的眼神。
“小同志,东西是好东西。但你知不知道,咱们外贸局收货,那是有标准的。你这东西再好,也就是个手工艺品,能不能换回外汇,还是个未知数。”
张副科长坐回椅子上,手指敲着桌面,那是压价的前奏。
“而且,麦草这东西,容易受潮、发霉、长虫。要是运到国外坏了,那就是外交事故。这风险,我们局里可担不起。”
沈知意一听这话,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顾南川却笑了。
他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出。
“张科长,您是行家,这顾虑没错。”顾南川不慌不忙地从背篓里又掏出一个小瓶子,放在桌上,“所以我们在处理麦秆的时候,特意加了白矾和硫磺熏蒸,又刷了一层桐油防腐。别说运到国外,就是扔水里泡三天,捞出来也是好好的。”
说着,他拿起桌上的茶杯,倒了一点水在仙鹤的翅膀上。
水珠滚落,滴水不沾。
张副科长眼睛一亮,心里的最后一点疑虑也没了。
这小子,看着是个泥腿子,做事却滴水不漏,是个老手!
“行了,别跟我绕弯子了。”张副科长敲了敲桌子,“开个价吧。这东西,我要了。不过咱们是公对公,价格不能太离谱。”
顾南川没急着报价。
他知道,这时候报低了是贱卖,报高了是找死。
他伸出三根手指。
“三块?”张副科长皱眉,“有点贵,但也不是不行……”
“三美金。”顾南川淡淡地吐出三个字。
“什么?”张副科长差点从椅子上蹦起来,“美金?你小子疯了吧?你知道三美金是多少人民币吗?那是差不多五六块钱!你几根烂草想卖五六块?还是美金?”
沈知意也被吓到了,悄悄拉了拉顾南川的衣角。
在县城卖给刘科长才十块钱一套,这一只就要卖好几块,还是外汇,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张科长,您别急。”顾南川神色自若,“我说的三美金,不是卖给您的价格,是建议您卖给外商的离岸价。”
“至于给局里的供货价……”顾南川顿了顿,眼神诚恳,“一块五人民币,外加一斤粮票。怎么样?”
张副科长愣住了。
他在脑子里飞快地盘算着。
一块五收进来,三美金卖出去……这中间的利润,哪怕算上运费和损耗,也是暴利!
更重要的是,这是纯创汇啊!
这年头,外贸局最缺的是什么?
就是能换回真金白银外汇的好产品!
“你小子……”张副科长指了指顾南川,笑骂了一句,“心够黑的。不过,这账算得明白。”
他拉开抽屉,拿出一张印着红头的订货单,笔尖悬在纸上。
“先别高兴太早。广交会还有一个月就要开了,我得先拿样品去省里过审。这第一批,我先订……五十个。半个月内交货,能不能做到?”
五十个?
沈知意的手抖了一下。
这不仅是钱,更是认可,是活路。
“能。”顾南川斩钉截铁,“半个月后,五十只‘松鹤延年’,还有配套的‘十二生肖’,准时送到局里。少一只,我脑袋拧下来给您当球踢。”
“我要你脑袋干什么?”张副科长刷刷几笔填好单子,盖上那个鲜红的公章,撕下来递给顾南川,“拿着这个,去财务科领定金。三十块钱,三十斤粮票。”
顾南川接过那张薄薄的纸,感觉比千斤还重。
这是第一桶金。
也是他们在这个时代站稳脚跟的基石。
“谢谢张科长。”顾南川郑重地鞠了一躬。
从外贸局出来,外面的阳光刺得人眼晕。
沈知意手里紧紧攥着那把粮票和钱,整个人还是晕乎乎的。
“南川……我们真的……真的赚到了?”她看着那张大团结,感觉像是在做梦。
“这才哪到哪。”顾南川把她被风吹乱的头发别到耳后,看着远处熙熙攘攘的街道,眼底涌动着更大的野心,“这点钱,只够咱们吃顿饱饭。接下来,咱们要在省城找个落脚的地儿,还得把那五十个订单赶出来。这才是硬仗。”
他转过头,看着沈知意:“怕不怕累?”
沈知意摇摇头,眼神前所未有的坚定:“不怕。只要能赚钱,只要能活得像个人样,再累我也不怕。”
“好。”顾南川拉起她的手,大步走向不远处的百货大楼,“走,先去给你买身像样的衣服。以后你是咱们‘南意工艺’的首席设计师,穿得太寒碜,丢的是我的脸。”
“南意工艺?”沈知意愣了一下,随即品出了这两个字里的含义,脸颊飞起两朵红云。
南川,知意。
这是属于他们的品牌,也是属于他们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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