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5章 古源之厄（上）

浑沌宝府深处，李牧盘坐如古松，心神与混沌道树交融无间，枝头一枚混沌道果缓缓搏动，灰金交织的道纹流转不息，映照诸天万界之象。

    忽有一缕极细微的悸动，自道树根须悄然传来——源头正是金傀界。

    李牧双眸开阖，眼底混沌星璇轮转，倒映出金傀界景象，那方以金属法则构筑的浩瀚界域，此刻界核深处竟缠绕一缕诡谲心念，色呈灰白，细若游丝，不断侵蚀庚金本源，引得界域法则隐隐滞涩。

    “诡族手段，果然无孔不入。”

    李牧心念微动，身后混沌道树亿万根须骤然贲张，如群龙探海，无视虚空阻隔，悍然降临金傀界！根须过处，灰蒙混沌气奔涌，裹挟新生秩序道韵，瞬息笼罩整座界域。

    金傀界苍穹之上，无数金属造物齐齐嗡鸣；万械天城地脉深处，那团灰金色道火骤然炽盛。界心被侵染之处，诡谲心念似觉危机临身，猛然扭曲膨胀，化作一张狰狞鬼面，发出无声尖啸，抗拒净化。

    “镇。”

    李牧声若道音，响彻金傀界每一寸虚空。枝头秩序道果清辉大放，无数灰金道纹如天网垂落，丝丝缕缕，精准缠向那缕诡谲心念。道纹所至，虚空凝滞，法则归序。

    鬼面如遭烈日灼烧，嗤嗤作响，灰白之气剧烈蒸腾，疯狂挣扎反扑，演化万千心魔幻象，欲蚀道纹。

    秩序道纹坚不可摧，内蕴混沌包容、定理规整之真意，正为此类阴祟魔念克星。不过三息，鬼面哀鸣一声，寸寸崩解，化作一缕精纯魔气，被道纹强行剥离、封禁。

    李牧未止于此，指尖凌空划动，引动金傀界本源，整座界域轰然震颤，亿万金属脉络如星河倒卷，循着魔气残留痕迹，逆溯其来路。

    虚空之中，一幕幕模糊景象飞速闪现——魔气如烟，自界壁缝隙渗入，依附某条庚金矿脉，随灵机流转，悄然蔓延，终至触及界心……推演轨迹蜿蜒曲折，竟隐隐指向遥远虚空中，那株巍峨擎天的万界祖树某一细小分枝！

    “借祖树脉络播撒魔种，好毒的算计。”

    李牧眸光一寒，混沌道树根须猛然扎入推演轨迹尽头，强行攫取！一团拳头大小、不断扭曲变幻的灰白雾霭被硬生生拽出虚空。雾霭核心，无数细碎魔念嘶嚎，散发出与流云星域同源的阴冷死寂之气。

    “炼。”

    混沌道力如洪炉席卷，将魔种包裹。灰蒙气流冲刷之下，魔种剧烈挣扎，演化怨毒诅咒、惑心幻象，终究难敌绝对之力。

    片刻后，魔种哀鸣消散，彻底分解，化作一缕精纯本源，融入混沌道树。

    李牧神色不动。百年之间，类似情景已在他掌控的十余诸界中上演七次。玄渊烬界、时墟界、幻灵界……皆有心诡魔种悄然渗透，幸赖混沌道树与秩序道果感应敏锐，方得及时清除。

    “诡族蛰伏百年，暗中侵蚀竟至如此地步。”

    李牧心神沉入道树，感知那些已被净化的界域，已无大虞，然，魔种如跗骨之疽，防不胜防。万界祖树身为诸天灵机枢纽，竟成诡族温床，此局近乎无解，纵以他之能，亦只能固守麾下疆域，难护诸天万界周全。

    “尔等究竟在等什么？”

    李牧望向虚空深处，目光似穿透无尽星域，诡族耗费偌大心力，布下心诡之局，绝非只为扰乱边陲，必是在等待一个时机——足以颠覆全局的契机。

    混沌宝府重归寂静，唯道树轻摇，枝叶间微缩世界生灭演化。

    李牧收敛心神，不再主动探寻，只将一缕意志附于道树根须，默默监察麾下诸界，同时温养混沌道果，推演大道。

    风暴来临前的平静最为压抑，诡族显世之日，恐不远矣。届时，方是真正了断之时。

    星衍道尊独坐万法源池一隅，周天星盘悬于身前，亿万星辰光点流转生灭，勾勒诸天万界气运之脉。

    星衍道尊眉峰微蹙，指尖萦绕一缕清冷星辉，反复拨弄盘中那片代表“流沙界”残骸的黯淡星域。

    “不对……”星衍道尊低语一声，指尖星辉骤然凝滞，点向星盘某处极细微节点——正是当日混沌气息与诡力交织之核心。

    宏观推演之下，二者浑融无隙，几近天成。可当星衍道尊以星衍秘法沉入道痕本源，逐层追溯法则嵌合之前，一丝绝不该存的“滞涩”，如发丝裂隙，悄然浮现！

    两种本相排斥之本源强行缝合，手法精妙至极，瞒过诸界主感知，终究在周天星盘对大道根基的极致推演下，露出非自然之破绽。

    “果是人为嫁接！”星衍道尊眸中星芒暴涨，周身星屑因心绪激荡纷扬四散。

    此术绝非混沌道主所为——其道包容万象，纵纳诡力，亦当化入己身，圆融无碍，岂会留此生硬痕迹？

    亦非凡俗诡族所能施展，须对混沌道韵有极深体悟，方能摹拟至此境地。

    一股寒意自脊骨直透神庭，诡族背后或藏更深黑手；抑或其本身，已然掌握篡改本源之能！

    星衍道尊霍然起身，此事牵连甚广，那丝“缝合”痕迹之后，恐藏远超界域侵蚀之图谋，寻常议事人多口杂，古源等人对混沌道主早有芥蒂，贸然提及，徒增变数。

    心念电转，一枚烙印太宇徽记的星辰玉符自袖中滑落。

    星衍道尊神念如刃，刻入寥寥数语，未及详述，只道有惊天发现，关乎诡族根本，请速赴“无涯海”一晤。

    玉符化作流光，没入虚空，直指太宇仙主所在界域。

    ……

    无涯海非真海，乃诸天缝隙间一片奇域。上下四方皆是虚空乱流奔涌，唯中央一方白玉平台稳如磐石，隔绝内外，最宜密谈。

    星衍道尊先至，立于平台边缘，俯视下方斑斓咆哮的能量洪流，面色沉如古井。

    不过半盏茶，身旁虚空微漾，一道清冷高渺的身影悄然浮现，莲步轻移，踏足白玉——正是太宇仙主。

    “星衍道友，何事如此紧急？”

    太宇仙主眸若寒星，扫视四周确认无虞，惊讶地问。

    星衍道尊不答，抬手一点，周天星盘虚影浮现，将流沙界异常节点放大至极致，指向那丝几不可察的“缝合”痕迹：“请看此处。”

    太宇仙主凝神细察，初无所觉。

    待运转太宇秘法，神识如无形刻刀剖析道痕本源，清冷面容终是微变：“两种本源……竟是强行嵌合？何等手段，竟能欺瞒吾等至此！”

    “正是。”星衍道尊声如沉钟：“诡族之力阴秽霸道，无此精微伪造之能。除非……它们掌握一门未知禁术，直指万道本源，可模拟、可嫁接，甚至……可扭曲、污染！”

    “污染……”太宇仙主低喃此词，眸光陡然锐利如剑：“流沙界之事，若仅为嫁祸混沌道主，尚属寻常，此术所耗心力恐怕不小。其真正所图，恐怕从一开始，便不在一界一域。”

    二人对视一眼，眼中俱是寒意与惊悸。

    星衍道尊凝神，猜测道：“流云星域之变，生灵癫狂，心魔丛生。彼时诡力与扭曲道韵交织弥漫，吾等皆以为是侵蚀心智。如今思之……那扭曲道韵，是否亦是一种‘伪造’，一种针对心念与道心的‘污染’？”

    太宇仙主接口，语气前所未有的凝重：“若此术不仅能侵染凡灵，更能……直指执掌界域本源、道心与天地相契的界主呢？”

    平台之上，一时寂然。

    能成为一界之主，其道心坚凝，万劫不磨，乃诸天万界之柱石。

    若连界主亦可被悄然侵蚀、扭曲、乃至操控……则万千界域沦陷尚不足惧，真正浩劫，乃是万界联盟自内崩解，兵不血刃，权柄尽落敌手！

    “炽炎、雷罚、冰骸……”星衍道尊一字一顿：“这些界主，百年闭关，音讯渐杳，推演其界域气运，并未崩坏，却透出一股死寂‘新生’，今观之，恐非吉兆。”

    太宇仙主眸光微闪：“冰骸近日经灵枢传讯，字句无误，然。其核心冰魄道韵，似较往昔少一分纯粹，初以为旧伤未愈，此刻思之……”

    二人默然。若几位界主已遭侵蚀而不自知，仍被视作盟友，共掌灵枢，调度联军、诛诡联军，岂非沦为笑谈？甚或反成诡族手中利刃，刺向己方咽喉！

    “必须即刻查证！”星衍道尊断然道：“此事关系重大，不可声张。一旦打草惊蛇，恐逼其提前发动，或致已被侵蚀者反噬。”

    太宇仙主颔首：“当务之急，是寻一隐秘之法，暗察那几位界主真况，同时严密监控灵枢网络，尤以冰骸经手之灵机为要，或可捕得确凿痕迹。”

    “混沌道主那边……”星衍道尊略作迟疑。

    太宇仙主沉吟片刻：“混沌道主与此事无关，其混沌大道或能克制此类心渊污染，其性难测，若此刻接触，反易被潜在之敌察觉，徒增风险。暂且……勿扰。”

    星衍道尊点头应允。当下二人不再多言，于无涯海中以神念疾速交议，定下数条隐秘探查之策，并约此后仅以特殊渠道单向联络，非至紧要，不再亲晤。

    计议既定，太宇仙主身影率先淡去，融入虚空，不留半分痕迹。

    ……

    古源界，万法源殿，一方独立于尘寰之外虚空，无上下之分，无古今之限，唯见大道本源如潮汐流转，拱卫中央一道巍然身影。

    古源界主端坐虚空，身披星辰道袍，双眸紧闭，面容古拙如石，气息沉静若渊，周身道韵与整座古源界隐隐相合，一呼一吸之间，牵动界域本源起伏震荡。

    其身前，悬有一物。

    那是一片残甲，仅掌心大小，色如干涸血痂，又似经万古烽火淬炼的顽铁。表面裂痕纵横，看似破败不堪，透出一股令人心神颤栗的古老波动，仿佛承载着某个纪元崩塌时的悲鸣。

    此乃古源界主倾尽心血，自“万骸古战场”最深处所得之秘宝——“天辰战铠”的残片。

    据太古壁铭所载，此铠曾为一位以肉身硬抗纪元大劫的太古战神所有，若能炼化其中道痕，或可窥得一丝天辰真意，助其“万源归一法体”臻至圆满，届时纵对上那神秘莫测的混沌道主，亦可争锋一二。

    古源界主默诵玄诀，双手掐诀，引动界域本源，化作万千晶莹丝线，缠绕残甲。道力如刃，细致入微，欲剥去甲片外层亘古沉寂，直抵其内蕴真灵，烙下自身神魂印记。

    炼化已历九九八十一日。

    甲片始终沉寂如死，唯有裂痕深处，在本源之力持续灌注之下，悄然泛起一丝极淡、极诡的微光。那光非金非铁，竟似生灵心窍搏动，隐含莫名生机。

    古源界主心神全然沉浸于甲片内部浩瀚如星海的道痕之中，未曾留意此等异象，只觉随着炼化深入，己身道体与残甲之间的联系日益紧密，一股苍茫、坚不可摧的意境反哺，滋养万源法体，步步趋近圆满。

    “只差最后一步——神魂相融，道印永固！”

    纵是历经亿万年修行的道心，此刻亦泛起一丝涟漪，古源界主催动全部神能，识海骤亮，一道凝练至极、承载毕生道果的本命神魂印记，熔炼真意。

    就在印记即将触及真灵的刹那——

    异变陡起！

    “嗡！”

    残甲毫无征兆地剧烈震颤，表面裂痕骤然亮起，一股幽深诡谲、似能吞噬心的暗芒，裂痕迅速蔓延，如一张狰狞鬼面在甲上浮现。

    “咔嚓！”

    一声脆响，甲片核心阴影扭曲变幻，瞬息凝成一枚虚影——遍布诡异纹路，形如种子，正是“心诡之种”！

    “什么？”

    古源界主心神剧震，未及反应，那心诡之种已无声尖啸，悍然引爆！

    一股无形无质、缥缈难测的诡念洪流，无视层层大道屏障，穿透万源法体护持，如墨滴入水，直渗古源界主的神魂根基！

    “呃！”

    古源界主痛吼一声，身躯剧烈颤抖，那诡念无形胜有形，比神兵更利，直刺心神，侵蚀道念。

    刹那间，眼前景象骤变，界域核心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无边幻象深渊。

    昔日斩却的心魔杂念，此刻千百倍反扑，化作亿万魔影嘶吼扑来；陨于古源界主手的强敌，携滔天怨气自虚无复苏，诅咒如潮；古源界在他眼前崩塌，万灵泣血，天地哀鸣……无数悖逆大道的混乱念头，如毒藤疯长，缠绕神魂，欲拖其永堕沉沦。

    “坚守灵台！万源镇心！”

    古源界主终究是一界之主，虽受重创，却有反击之力，强忍神魂撕裂、道源污染之痛，疯狂运转“万源归一”大道，引动界域本源，欲驱邪镇念。

    然，“心诡之种”，乃噬界古神精心设下的杀局，岂容轻易化解？

    此诡念非外力攻伐，实为大道层面的污染，如寄生之虫，附于本源道则之上。古源界主越是运转功法、调动界力，诡念便扩散愈速。

    “噗！”

    一口道血喷出，色泽灰暗，落于虚空竟发出“滋滋”腐蚀之声，古源界主面容迅速黯淡，眼眶深处，金芒与幽光激烈交锋——那是本我意志与心诡之念在神魂深处殊死搏杀。

    “诡族异端！”他咬牙低吼，声带颤抖：“好狠的算计！”

    至此方悟：所谓“天辰战铠”残片，不过诱饵一枚，专为引诱如他这般追寻大道的界主入彀，如今诡念已侵入神魂核心，莫说抗衡混沌道主，能否撑过此劫，尚在未定之天。(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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