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7章 大唐双龙传(倾述 )
祝玉妍离去后,书房内重归宁静,烛火又燃短了一截,光线愈发昏黄柔和。
易华伟在书案后静坐了片刻,将方才祝玉妍汇报的诸多信息与自己的推演在脑海中过了一遍,确认并无疏漏,这才缓缓起身。
走到一旁铜盆架前,就着盆中已然微凉的清水,简单盥洗了一下。冰水触及皮肤,带来一丝清醒的凉意。用布巾拭干面庞,随手解开了外衫的系带,准备歇息。
虽说不觉疲累,但遵循作息规律,已经成了一种习惯。
就在他手指触及内室门帘的瞬间,动作轻微地顿了一下。
到了他这般境界,灵觉早已超越寻常五感,更多是一种对周遭环境“和谐”与否的直觉。此刻,书房门外那一片原本与夜色、微风融为一体的平静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凝滞”。有一股略带紊乱的气息停驻在了门外,已经有一小会儿了。
易华伟面色如常,随意地抬起右手,对着房门方向,凌空虚虚一拂。
“吱呀——”
一声轻响,那并未闩死的房门向内缓缓打开了。
门外,廊下气死风灯的光晕斜斜照入,钩勒出一道窈窕的身影。
单婉晶保持着微微抬起右手,指尖即将触碰到门板的姿势,似乎正准备敲门。房门突然自行打开,显然出乎她的意料,让她整个人都僵了一下,抬着的手停在半空,显得有些无措。
此刻的单婉晶与白日里身着劲装英姿飒爽的东溟郡主截然不同。
一头如云乌发已经完全放下,柔顺地披散在肩背,发尾带着沐浴后微湿的水汽,几缕发丝调皮地贴在白皙的颈侧。
脸上未施半点脂粉,被刻意修饰的明媚五官此刻完全显露,肌肤透着淡淡的粉色,宛如上好的桃花玉,更显娇嫩。眼眸在朦胧光线下氤氲着一层薄薄的水雾,眼波流转间,少了几分平日的锐利,多了几分罕见的柔软。
身上穿着一套浅樱色的寝衣。上身是交领右衽的短衫,贴身而不紧绷,领口和袖口绣着简单的同色缠枝花纹,精巧雅致。因抬手动作,袖口微微下滑,露出一截欺霜赛雪的手腕,腕骨纤细玲珑。下身是同色的撒腿长裤,裤脚收束,更显得双腿笔直修长。外头松松地罩着一件月白色银线滚边的薄绸长褙子,衣襟并未认真合拢,随意地敞着,露出内里寝衣的樱色和一小片精致的锁骨。脚上趿着一双浅碧色的软底绣鞋,鞋面上绣着小小的并蒂莲。
整个人沐浴在廊下昏黄的光晕里,周身仿佛散发着一层柔和的光泽,夜风拂过,带来她身上淡淡的、混合了皂角与某种清甜花露的香气。
只是,那张俏丽无双的脸蛋此刻却红得有些不正常。从脸颊一直蔓延到耳根、脖颈的酡红,如同醉酒,又似羞赧至极。眼神躲闪,不敢与易华伟的目光对视,长翘的睫毛如同受惊的蝶翼,慌乱地扑扇着。微微张开的红唇,似乎想说什么,却又发不出声音,小巧的鼻翼因紧张而轻轻翕动。
单婉晶显然已经在门外站了有一会儿了,或许是在犹豫,在鼓足勇气,却没想到房门会这样突然打开。
易华伟已然转过身,面对着门口,看着门口脸红如霞、手足无措的单婉晶,面色依旧平静无波。
“这么晚了还不睡,有事?”
这平常的语气却似乎让单婉晶更加窘迫了。她飞快地放下僵在半空的手,下意识地拢了拢身上敞开的褙子,想要遮住些什么,却又发现这动作有些欲盖弥彰,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带,指节都有些发白。
“师……师父……”
声音细如蚊蚋,期期艾艾,全无白日里的干脆利落:“弟子……弟子……”
“弟子”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只是脸颊更红了,几乎要滴出血来。眼神飘忽,一会儿看看地面,一会儿瞟向屋内别处,就是不敢看易华伟。
易华伟也不催促,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她。
夜风吹过庭院,带来远处隐约的虫鸣,更衬得此间的安静与单婉晶心跳如鼓的声响。
“我……我……”
单婉晶深吸一口气,抬起头飞快地瞥了易华伟一眼,又迅速垂下,声音带着细微的颤抖:“弟子……睡不着。心里……心里乱得很。”
这话说出口,她似乎轻松了一些,但随即又感到更加羞赧。
“哦?”
易华伟眉梢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为何而乱?”
单婉晶咬了咬下唇,饱满的樱唇上留下浅浅的齿痕。她踌躇着,脚尖无意识地碾着地面。
“就是……就是……,师父您突然回来了,弟子…弟子很高兴,真的很高兴。可是……可是又觉得像做梦一样,怕一觉醒来,师父又不见了……”
说着,眼眶似乎又有些泛红。
“……还有,师父让弟子总督江右,准备接应北进……弟子……弟子怕自己做不好,辜负了师父的期望。”
终于找到了一点“正当”的理由,单婉晶的声音也稍微稳了一些:“这三年来,弟子虽在此地经营,但多是依令而行,有师父的方略和襄阳总舵的支持。如今要独当一面,协调数郡军务,还要监控四方……弟子……弟子心里没底。”
易华伟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向前走了两步,来到门口。他身形比单婉晶高出不少,此刻更显得她娇小。
单婉晶感觉到师父的靠近,身体微微一僵,头垂得更低了,几乎要埋进胸口,只能看到他中衣素白的衣角和那双普通的布鞋鞋尖。
“就为这个?”
易华伟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单婉晶轻轻“嗯”了一声,微不可闻。
“抬起头来。”易华伟道。
单婉晶身体一颤,犹豫了一下,还是慢慢地抬起了头。脸蛋通红,眼神飘忽,带着一丝忐忑,还有一丝羞怯。
易华伟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伸出手,用食指在她光洁的额头上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
“咚。”
一声轻响。
“胡思乱想。”
易华伟收回手:“我既将此地交予你,便是信你能胜任。若有不明,自可来问。若有困难,身后自有整个天道盟为援。何须自扰?”
顿了顿,看着单婉晶捂着额头、有些发懵又带着委屈的样子,继续道:“至于我,该回来时自然会回来,该离开时也自会离开。你只需做好你该做之事,无需为此挂怀。”
单婉晶放下捂着额头的手,师父就站在面前,如此真实,气息温暖而熟悉。可是……心底那份炽热的,让她辗转反侧的情感却如同被压抑许久的岩浆,剧烈地翻腾起来。
是啊,师父从来都是这样。他安排好一切,给予绝对的信任,然后便抽身而去,仿佛万事皆在掌握,也仿佛……并不在意离去后他人的牵挂。
可是,怎么会不挂怀呢?
六年前,她还是东溟派小公主,虽聪慧活泼,却对世间险恶、武学至理懵懂无知。是师父从天而降般出现在东溟派,以无可匹敌的力量折服了母亲,更一眼看中了她的资质。
这些年,师父亲自为她筑基,传授她精妙绝伦的剑法与心法,指点她武功上的每一处关隘。
师父的话不多,但每一句都直指核心;要求严格,却从不苛责。在她练功受伤时,是师父为她运功疗伤;在她因挫折沮丧时,是师父给予她无声的鼓励。
渐渐地,那份敬畏中,掺杂了越来越多的依赖、仰慕,以及一种连她自己都未曾清晰意识到的、超越师徒的情感。她开始不自觉地在人群中寻找那道青色身影,开始因为师父一句淡淡的夸奖而欢喜整天,开始因为师父的离去而魂不守舍。她拼命练功,不仅仅是为了变强,更是为了能稍微追上师父的背影,为了能让他多看自己一眼,为了有朝一日,能站在他身边,而非总是仰望。
三年前的分别,对她而言如同漫长的凌迟。她遵照师命来到这偏僻之地,肩负重任,将所有的思念和不安都压入心底,逼迫自己成长,将此地经营得井井有条,只盼着师父归来时,能看到一个足以让他欣慰、甚至……骄傲的弟子。
可当师父真的回来了,那种失而复得的狂喜之后,却是更深的不安。
师父依旧是那个师父,高远,淡然,仿佛这三年的分离于他而言不过是弹指一瞬。他轻易看穿她的伪装,平淡地肯定她的成绩,理所当然地赋予她更重的责任……却似乎从未察觉,或者并不在意,她心底那已然燎原的、无法压抑的情感。
此刻,站在师父面前,看着他平静的眼神,听着他理智的话语,单婉晶只觉得心中那股压抑了太久的情愫如同岩浆般翻腾奔涌,几乎要将她的理智焚烧殆尽。
“无需……挂怀?”
单婉晶喃喃地重复着这四个字,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和委屈。
眼泪毫无征兆地涌了上来,迅速模糊了视线。她猛地向前一步,整个人不管不顾地撞进了易华伟的怀中!
双臂如同藤蔓般紧紧环住他的腰身,脸颊深深埋进他胸前素白的衣料,温热的泪水瞬间浸湿了一片。
“师父……师父!不是的!不是这样的!弟子……弟子做不到!”
“弟子做不到不挂怀!这三年……每一天,弟子都在想您!担心您去了哪里,是否安好,会不会遇到危险……每次看到圣像,就想起您,心里又空又疼!”
“弟子拼命做好一切,建好圣像,打理好镇子,不仅仅是为了完成师命,更是……更是想让您知道,婉晶长大了,能为您分忧了,不再是那个需要您时刻看顾的小丫头了!”
单婉晶抬起头,泪眼婆娑地望着易华伟近在咫尺的下颌,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滚滚而落,打湿了自己的脸颊,也沾湿了他的衣襟。
“师父……您知道吗?婉晶……婉晶对您……”
单婉晶的声音哽咽得几乎说不下去,脸上红潮未退,又被泪水冲刷,显得狼狈又可怜,眼中却燃烧着一片炽热:“……不仅仅是师徒之情!早就不只是了!”
这句话仿佛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说完之后,像是失去了支撑,单婉晶将脸重新埋回去,肩膀耸动,仿佛要将六年来积攒的所有思念以及那懵懂却日益清晰的爱恋一次性倾泻出来。
“从您收我为徒的那天起……从您手把手教我练剑……从您每次离开又回来……婉晶的心……早就……早就系在您身上了!我知道不该……我知道这是痴心妄想……我知道您如天上明月,高不可攀……可我控制不住!我真的控制不住!”
“师父……弟子不是不知天高地厚,只是……喜欢到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这六年的每一天,这份喜欢都在增加,像野草一样疯长,快要将弟子吞没了……弟子怕……怕再不说出来,会疯掉……”
“就算……就算您觉得弟子荒唐,觉得弟子悖逆,要责罚,要赶走弟子……弟子也要说!”
单婉晶的倾诉语无伦次,夹杂着哭泣和颤抖,却清晰无比地表达出了那份深藏心底、已然无法掩藏的情感。
易华伟的身体在她扑入怀中,紧紧抱住并开始倾述时,微微僵了一下。
以他的修为和心境,早已到了波澜不惊、万物不萦于怀的境地。他能洞察人心,自然也并非对单婉晶这些年微妙的变化毫无察觉。只是于他而言,这漫长的生命与追求中,情爱之事,早已是淡漠的概念。他收她为徒,是见她资质心性俱佳,是布局中的一环,也是顺应因果的一步。教导她,培养她,给予她信任和责任,皆是出于理性与计划。
他从未想过,也未曾在意,这份师徒关系中,会滋生出如此炽烈而执着的男女之情。
此刻,怀中少女颤抖的身体,滚烫的泪水,勇敢的告白,像是一颗投入古井深潭的石子,虽然未能激起多大的浪花,却终究让那平静无波的水面,漾开了一圈极细微的涟漪。
易华伟并未立刻推开她,也没有回应她的拥抱,只是静静地站着,任由她紧紧抱着倾泻着情绪。深邃如星空的眼眸中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微光,有讶异,有一丝了悟,有淡淡的无奈,或许……还有一丝极难察觉的、连他自己都未曾明了的触动。(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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