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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68章 钟离牧说司马昭


延熙十四年的春意,在谯县城头变换的旗帜间,看似悄然落幕。

    建业丞相府内,诸葛恪面对着淮南送来的那份战报,面色阴沉得能拧出水来。

    四个月前东兴大捷所积攒的赫赫声威,与那份“天下英雄不过如此”的矜骄,此刻被现实击得粉碎。

    “砰!”

    一拳重重砸在案上,笔墨砚台惊跳而起。

    他胸膛剧烈起伏,额角青筋暴跳,整张脸因滔天的怒意而扭曲。

    司马懿?

    不过尔尔。

    那冯永能屡挫司马懿而名震天下,无非是运气使然,专会捡软柿子捏来刷声望罢了。

    正因如此,他才那般自负地亲笔修书,想试一试那“鬼王”的成色。

    如今,一记闷棍砸下,砸得他头晕目眩。

    他猛地抓紧了军报,指节发白,几乎要将其撕碎,最终却又只是狠狠掼在地上。

    怒火灼烧着肺腑,直冲天灵,让他如困兽般在阔大的书房内疾走。

    目光扫过壁上那张粗疏的舆图,落在淮北那片已然易主的区域时,更是目眦欲裂。

    “冯永!冯永老贼!”诸葛恪切齿咬牙,将所有的恨毒都倾注向长安方向,“假仁假义,背后捅刀!我誓要……”

    “亲提大军,雪此奇耻”几欲冲口而出,却又在最后一瞬,硬生生卡在喉头。

    同时脚步也跟着骤停,挥起的手臂僵在半空。

    喘息声粗重如牛,目光再次死死盯在地图上——代表季汉的赤色,已从西、北两方,对东吴形成巨钳般的压迫之势。

    陆抗临行前的警语,蓦然在耳边响起。

    一股混杂着未熄怒焰的深重无力感,狠狠攫住了他。

    “呼——”

    良久,一声漫长而沉重的吐息,仿佛泄尽了他所有气力。

    他缓缓踱回案后,颓然跌坐。

    闭目,用力揉按着刺痛的太阳穴。

    “冯贼……且容你得意一时!”

    艰涩地从牙缝里挤出的这句话后,诸葛恪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铺开素绢,提起那管重若千钧的狼毫。

    笔锋将落,欲写“问候”之词,眼前却又突然浮现出想像中的某人,似乎正似笑非笑看着自己。

    “噗!”

    一股混杂着羞愤的恶气直冲喉头,他猛地将笔掷于案上,墨汁飞溅,污了绢面。

    “奇耻大辱……奇耻大辱!”

    数次提笔,数次搁下,他再次低声咆哮,胸口起伏难平。

    要向令自己颜面扫地之人示好,这念头比生吞蝇虫更令人作呕。

    直至最后,他以近乎自虐的冷静,才压下了翻腾的胃液与怒火。

    “小不忍则乱大谋。欲成大事,焉能拘于一时之颜面?”

    他喃喃自语,每一个字都像是在切割自己的尊严,“今日之屈,他日必当百倍偿还!”

    笔锋终于落下,他开始草拟呈送季汉皇帝刘禅与大司马冯永的国书。

    “吴丞相诸葛恪,谨拜书于大汉皇帝陛下阙下,并呈大司马冯公台鉴:……”

    书中,他以罕见的低姿态,将谯县之变的罪责全然揽于己身。

    痛陈守将钟离茂“治军无方”,麾下士卒“惊扰曹氏先茔”,自称“失察之罪,愧怍交并”,将此番变故定性为一起意外的军纪事件。

    他对曹志的“义举”表示“叹惋”,称其“出于人子之至孝,血性之激扬”,其情可悯。

    而对季汉接纳曹志部众、接管谯郡,则不吝溢美之词,誉为“天道福佑忠良”、“大汉秉正气、顺人心”之“盛举”。

    甚至言道,自己虽失疆土,但见“忠孝得彰”,反而“于心稍安”。

    文末,他重申吴汉盟好“重于泰山”,承诺整饬内部,杜绝此类事件。

    随即,话锋悄然一转——以淮南新附、民生多艰为由,恳请季汉继续在粮秣农具上施以援手,助其度过难关。

    一切铺垫,皆是为了随国书附上的那份长长的粮草物资清单。

    写完之后,他把笔一扔,再也忍不住地趴在案边,“呕”一声,似乎要把所有的恶心都吐出来。

    前往汉国的信使出发后不久,诸葛恪的密使——丞相长史钟离牧,同样携绝密使命,乘一叶扁舟,悄无声息地北上。

    目的地,彭城。

    彭城虽为魏国新都,但在司马懿死后,高压统治越发明显,夜晚格外寂静,透着一股肃杀。

    吴国丞相长史钟离牧,身着商贾常服,在司马昭心腹的引导下,悄无声息地进入一间灯火幽暗的密室。

    密室内,气氛凝重。

    主位坐着司马昭,面色阴沉,但眉宇间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与警惕。

    其弟司马伷按剑立于其侧,目光锐利。

    下首坐着两位核心谋臣:中书监贾充和中书令钟会。

    贾充面容精干,眼神闪烁。

    而中书令钟会,则显得更为年轻气盛,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讥诮,略显轻佻。

    “吴使钟离牧,奉我主诸葛丞相之命,拜见大将军。”

    看着下边向自己行礼的钟离牧,司马昭用冰冷的目光上下打量了他片刻,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汝主诸葛恪,前脚刚与冯永联手瓜分淮泗,后脚就派你潜入我这彭城……”

    “是他觉得我司马昭的刀不够利,还是觉得这彭城,是他东吴的细作可以来去自如之地?”

    说着,他微微前倾身体,目光盯着对方:

    “亦或者,他占了便宜还卖乖,想来耀武扬威,此番是特来向我下战书的?”

    钟离牧闻言,脸上闪过惊愕之色:

    “大将军!何出此言?若为战书,牧岂敢孤身前来?今日之会,实为‘求生’而来,为我大吴,亦为将军之大魏。”

    贾充嗤地一声冷笑,阴恻恻地插话:“求生?贵国新得淮南,声势正旺,何来求生之说?”

    钟离牧看向贾充:“这位是?”

    “大魏中书监,贾充。”

    “原来是贾公。”钟离牧拱手行礼,“贾公方才之言,可谓明知故问耶?”

    语气转为严肃:

    “谯县之事,天下瞩目,难道独贾公不知耶?冯永假曹志之手,兵不血刃取淮北重镇,其志仅在谯县乎?恐不尽然。”

    “今日之天下,魏失其鹿,汉势独强!我主诸葛丞相深感,若魏吴再相争不下,必使冯永坐收渔利,届时玉石俱焚,悔之晚矣!”

    司马昭目光一闪,不语。

    钟会却轻笑一声,语带锋芒:“依你之见,该如何?莫非是要我大魏与世仇东吴握手言和?岂非与虎谋皮?”

    “这位又是?”

    “某,中书令钟会,奉诏随大将军议事。”

    “原来是钟令君。”钟离牧迎向钟会的目光,“钟令君当真是快人快语。”

    “然钟令君岂不知,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今日之‘虎’,非在江东,而在汉国!”

    “汉国西据雍凉铁骑之锐,东拥河北精兵之众,南占巴蜀天府之富!三地相连,山河表里,其势已成独强,其锋正处极盛!”

    “更兼有冯永这等枭雄之才执掌枢机,其政务之精,可比萧曹;其谋略之深,尤胜良平。观其行事,已显并吞宇内,一统天下之志。”

    “若吴魏再沉溺于旧怨,不及早联手加以遏制,只怕不出数年,两国宗庙倾覆,社稷成墟之祸,就在眼前!”

    “谯县之事,便是明证,此獠用计,何其毒辣?若任其蓄势既久,其发必速。下一步,锋镝所指,不是彭城,便是建业!”

    “届时,试问天下,尚有能独挡其兵锋者乎?若不能,则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听到钟离牧一再提起那个禁忌般的名字,司马昭目光微凝,开口问道:“依汝之见,当若何?”

    钟离牧心头一喜,连忙伸出三根手指,“我主提议有三。”

    “一,划界休兵。以淮水为界,淮北之地,包括谯郡,吴不再争;魏亦止步青徐。各守疆土,互不侵犯,先解眼下燃眉之急。”

    “二,互通声息。建立密道,共享汉国军政动向。无论汉军矛头指向谁,另一方皆需及时预警,使其无法奇袭。”

    “三,暗中呼应。若汉国举大军攻魏,我大吴绝不会如盟约所载,出兵相助汉国,会设法拖延时间,按兵不动。”

    他顿了顿,加重语气:

    “反之,若汉国不顾盟约,悍然攻吴……届时,望大将军亦能谨守边界,暂息干戈,使我大吴能全力应对西线之敌。”

    钟离牧言罢,钟会轻笑一声,抚掌而讥:

    “高论!然则,贵国前夺淮南,今失谯县,转圜之速,变脸之快,令人叹服。”

    “欲与我大魏息兵共御强汉,又不敢与汉国撕毁盟约,仍欲持此以自重,岂非欲持两端以邀利乎?”

    说到这里,他的语气嘲讽意味愈浓:

    “恐非诚意联盟,实乃故技重施,欲再行驱虎吞狼之策,使魏汉相争,吴再坐享其成耳!此等谋算,其诚安在?”

    钟离牧神色不改,反而喟然长叹,看向司马昭,语气沉痛:“钟令君此言,实不知我主忍辱负重之深也!”

    “夫大行不顾细谨,大礼不辞小让。今日之势,魏吴皆如累卵之危,汉国已有泰山压顶之势。”

    “若拘泥于‘公然背盟’之虚名,则汉军明日即可倾国而来,檄文直指我江东为‘反复小人’。”

    “届时,大将军是助我,还是趁势复淮南之仇?恐终将唇亡齿寒!”

    “故,我主所谋‘外示联汉,内图自固,默许暗通,静观其变’,非为取巧,实是以吴国为首冲,承汉之巨压,为魏争取斡旋之机。”

    “此乃断臂求生之策,其诚其险,天地可鉴!”

    他最后对司马昭肃然一礼,言辞恳切:

    “大将军明鉴万里,当知社稷存亡之际,非逞意气之时。若能暂搁旧怨,遥相呼应,则汉有所忌,势难全力。”

    “如此,两弱对一强,犹可周旋;若两弱相噬,则必为强虏所并,此中利害,唯请大将军深察!”

    钟会还欲再言,一直沉默的司马昭缓缓抬起手,止住了他。

    目光落在钟离牧身上,仿佛要将其看穿,良久,才缓缓开口:

    “诸葛元逊,奸猾之徒。彼遣你来,包藏祸心,莫非以为我看不透?”

    此言一出,密室气氛骤然一紧。

    但司马昭话锋随即一转:

    “然,汝方才‘汉势独强,魏吴皆危’之论,确是洞见时弊,一语中的。”

    司马昭直勾勾地盯着钟离牧:“吴欲与魏联手,共御强汉?也不是不可以。”

    “但淮南数郡数月前沦于诸葛恪之手,此恨此耻,我岂能轻易忘怀?要说让诸葛恪尽数归还,他定然不肯。”

    司马昭开始提出他的条件,“联盟非是空口白话。若汝主果有诚意,便须拿出实利,以补我失地之损,以安我将士之心。”

    “汝主有三提议,吾亦有三要求,若应允,前事可暂置不论,共御强汉之事,亦有磋商之余地。”

    钟离牧连忙道:“大将军请讲。”

    司马昭竖起三根手指头:

    “其一,淮南之失,我军仓促北撤,粮草器械损耗甚巨。吴国需岁供粮秣二十万斛,持续三年,以充军资,此乃弥补损失之基。”

    “其二,吴地舟师之利,冠绝江表。魏国需加强河防,以御汉军,吴国当遣熟谙造船工匠百人,并赠楼船、艨艟之营造图谱,助我打造战船,巩固河防。”

    “其三,亦是至关紧要之事。”司马昭目光锐利,“青徐之地,濒临大河,直面汉军兵锋。吴国既欲联盟,便不能只享其利,不担其责。”

    “为示诚意,也为将来协同作战便利,吴国需调拨现成之大型战船三十艘,并配属熟练水手,暂驻于我青州海口。”

    “当然,为免过早惊动汉国,授冯永以口实,这些船只只需水手,无需配备吴国将士。船上戍守之事,我大魏自会派兵接管。”

    “如此,既可掩人耳目,亦能免去汝主‘客军难制’之忧虑,可谓两全。”

    司马昭说完,身体后靠,语气恢复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此三事,若诸葛恪能应允,则可见其诚意。届时,魏吴之间,方可谈‘休兵’与‘共御’之事。否则,一切免谈。”

    钟离牧听完司马昭的三条要求,沉吟片刻,露出一丝为难之色,拱手道:

    “大将军深谋远虑,所提之后两条,确为巩固联盟、共御强汉之良策,牧以为,大可商议。”

    作为土生土长的江东人士,他自然知道,水师之利在于体系与经验。

    即便给出些普通战船图纸,魏国没有经年的积累和谙熟水性的将士,亦难成气候。

    至于第三条,他更是暗自冷笑,三十艘战船虽价值不菲,但于吴国水师而言却也不过尔尔。

    且司马昭言明由魏军接管戍守,正好省了吴国派驻将士的麻烦和风险。

    如此看来,司马昭也不过是眼界浅薄之辈,只盯着那些看得见的船只,却不知熟知水战的将士,才是水战之根本。

    然而第一条要求,却是让他的为难显得真实无比:

    “大将军,这第一条,岁供粮秣二十万斛,持续三年,请恕牧直言,此事实在是强人所难,恐难从命。”

    他抬起头,目光诚恳地看向司马昭,开始详细解释这看似最简单,却对吴国而言最要命的条件:

    “大将军明鉴!我大吴虽据有江东、荆扬,看似鱼米之乡,然去岁丹阳大涝,淮南新得之地民生未复,更是百废待兴,本国粮储已捉襟见肘。”

    说到这里,钟离牧的语气甚至带上一丝无奈的尴尬:

    “眼下我吴国军民用度,尚需定期向季汉购买粮草,方能维持。此事虽不光彩,却是实情,冯永亦借此卡我咽喉。”

    “在此情形下,莫说每年额外筹措二十万斛粮草供给大魏,便是自身,亦恐有断炊之危。”

    “若强行应允,届时无法足额交付,反失信于大将军,破坏联盟大局,岂非得不偿失?”

    “故此,这粮草之议,万望大将军体恤我吴国时艰,另寻他法以体现诚意。”

    钟离牧此话一出,司马昭垂着的眼眸深处,瞬间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精光。

    只是他脸上的肌肉纹丝不动,沉吟良久之后,这才开口:

    “若当真无粮可济。”顿了顿,继续说道,“那么,战船之数,需增至六十艘,水手亦需倍增,此乃底线,不容再议。”

    “若连此议,汝主亦不允,那今日之谈,到此为止,贵使请回,只当从未踏足彭城,后续是战是和,各安天命!”

    钟离牧听其语气,知已是最后决断,脸上那抹为难之色化为凝重,对着司马昭重重一揖:

    “大将军之意,牧已尽知,条件确实苛刻,然为两国存续之大计,牧不敢擅专。”

    “唯有即刻返回江东,将大将军之要求,原原本本,禀报于我家丞相,由他定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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