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6章 一个字!拖!
……
转眼过去数日,上凼郡连日风雪不止。
城中虽不比城外那般饥馑,但寒风穿巷,飞雪敲檐,也透着几分压抑。
州府驿馆内,炭火正旺,红焰跳动,将暖阁映得一片昏黄。徐平披着一件黑色便袍,斜倚在榻边,膝上铺着一张半摊开的舆图。
“当”“当”“当”,他手捏一枚玉如意,轻轻敲击案几,发出清脆的响声。
李正我坐在对面,手中捧着一碗热茶,却并未喝下,只是凝望着跳动的炉火。
“主公。”短暂的沉默,李正我忽然开口,“顾应痕在虎威关已被困数月,如今粮草、士气皆跌,再不破局,他怕是要生出异心了。”
徐平轻笑一声,将玉如意放在案上。“撑不过来才好。他要得太多,武成乾给不了。否则咱们哪来的机会。”
“是这个理……”李正我点头颔首,却又微微皱起眉头。“同窗多年,不曾想武成乾比我料想象中要棘手。”
“……”听闻此言,徐平手指敲着舆图上虎威关的位置。“顾应痕那老狐狸,向来谨慎。他若是还有心夺那……”
话未说完。
“报……!!!”
一信卒匆匆闯入暖阁,浑身被雪打湿,连眉梢都挂着冰碴。他进门便单膝跪地,气息颇为急促。“启禀大将军!虎威急报!”
徐平抬眼,神色未动。“说。”
信卒深吸口气,抬手高举一封密函。“顾应痕麾中了武成乾诱敌之计!宁州营副将马仲率万余骑出城佯攻,全军覆没,仅马仲一人重伤逃回!”
“……”
此话一出,暖阁内瞬间陷入寂静。炭火噼啪一声,显得格外刺耳。
“顾应痕出关了?”李正我坐直身体,眼中闪过几分意外。“马仲所部均为精骑,怎的全军覆没?”
“消息属实?“徐平眉头微皱,手指轻轻摩挲下巴,同样也很是意外。“武成乾……竟有这般本事?”
“回大将军,此讯千真万确,断然不会有偏差。“
得到确切回复,徐平眉头皱得更紧。他不是轻视元武,而是顾应痕太过老谋深算,能让他吃那么大的亏,不得不说,武成乾倒是很有一套啊…….
见他不语,信卒继续道:“据探报,望崖坡粮草大营……乃是空的!武成乾故意让顾国公烧了空寨,引大军出城!”
“他料定虎威粮草不济,顾应痕未免持续消耗,必然生出焚粮之念。”说罢,李正我饮下一口热茶,缓缓放下杯盏。“的确是好计!”
沉默片刻,徐平忽然轻笑。“有趣。虎威是越来越有趣了。他那是阳谋,看看咱们这一路走来吧,整个庐州是何等萧条。顾应痕倘若不动手,再这么耗下去,他底子都得掏空。”话到此处,他起身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
风雪扑面而来,徐平毫不在意。“顾应痕啊顾应痕,你也有今日……”
正在此时,又一声急促的“报……!”从门外传来。
亲卫快步入内,高举着一封信函。“参见大将军!顾国公派来信使求见!”
徐平微微一怔。“哦?来得倒快!”
“呵呵呵!”问讯,李正我余光一瞥。“这是来催咱们出兵了。”
徐平嘴角勾起冷笑。“正是。”说着,他抬手一挥。“让人进来。”
片刻后,一名身着顾军制式盔甲的营将被领入暖阁。
来人单膝跪地,动作有些僵硬,显然是一路狂奔,体力已近极限。“末将拜见徐少保。”
“起来吧……”徐平淡淡道:“抬起头。”
营将抬头,眼中满是焦虑。“少保,国公命末将送来急信一封,事关虎威存亡……还请少保亲阅。”
听闻此言,徐平示意亲卫接过信件,却不急着看,而是开口反问。“呵呵!虎威如今情形如何?”
“这……”营将嘴角一颤,当即拱手。“回徐少保话……关内粮草只剩月余存粮,西段城墙裂缝扩大,昨夜又塌了三丈。武成乾趁马将军新败,已筹备全力攻城。”话说到这,其人声音愈发发颤。“还……还有……吴将军被慕容烈死死拖住,数月以来,其部粮道被断,现如今已宰马充饥……若再无驰援,怕是撑不过一月……”
“已宰马充饥?”李正我眉头紧锁。“不过短短数月而已,就两线告急,是顾应痕不愿出城相救吧。”
“赵乐被慕容恪拖住,他并非不愿,多半还是不敢……”徐平却神色平静,仿佛听到的只是别家闲事。“是我,我也不会去……”说着,他接过书信,随手递给了李正我。“念。”
李正我展开信纸,目光扫过,脸色逐渐变得凝重。“徐少保亲启:
元寇压境,虎威危急。望崖一炬,乃敌伪营,本公误中奸计,致精锐丧于元狗。武成乾乘势欲攻,关城危在旦夕。
吴青峰困于西寨,粮道断绝,马尽则士卒饿死。若弃守,虎威失之左臂,关城必破。
今庐州百姓饥馑,饿殍遍野,军民皆困。若虎威不守,元寇长驱直入,奉天、岳州皆受其祸。唇亡则齿寒,此理当明之。
本公知少保远来劳顿,然国难当头,非计较之时。今特遣营将奉书,望念社稷,星夜兼程,速发大军北上。
若能速至,虎威无虞;若不至……恐大梁北疆自此崩坏。
顾应痕顿首。”
念完,暖阁内一片沉寂。
炭火的红光映在徐平脸上,却照不透他眼底的深沉。
李正我将信折好,递回给徐平。“镇国公这封信倒是写得极重。”
徐平接过信,随手放在案上,甚至懒得再看一眼。“呵!他写得这般重,是因为吴青峰粮草将尽,他也无暇他顾。”
“本就兵力悬殊,这也怪不得吴青峰。”说着,李正我缓缓转身。“虎威若失,数十年经营尽付流水。”
话音落,徐平侧目看向那名营将,语气虽平和,却透着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回去告诉你家国公,本少保收到信了。”
闻言,营将连忙磕头。“那……那不知徐少保何时出兵?”
“啧,话多。”徐平缓步行至对方面前,负手而立。“本将有本将的难处。”
“难处?”
营将当即愣住,他尚未开口,徐平便淡淡的回道:“大军刚至庐州,士卒早已疲惫。粮草未齐,民夫尚未整顿。此时若仓促北上,一旦遇敌,战力必损。”
“徐少保明鉴,如今虎威告急,吴将军危在旦夕啊……”
听闻此言,徐平语气依旧平稳。“本将知道。但本将也要为麾下将士的性命负责。”见对方还想再说,他当即抬手制止。“你先回去,待本将整顿完毕,自会定夺。”
营将目光一凝,险些瘫倒。“这……这……”
瞧着对方这般模样,李正我在一旁轻声言道:“大将军所言极是。行军不是儿戏,又怎可仓促发兵?回去吧,告诉镇国公,只待三军休整完毕,我主即刻北上。”
“……”营将不敢反驳,只能连连磕头。“末将……末将知晓……先行告辞,还望少保……早做决断。”
徐平挥挥手。“送客。”
长叹一声,营将踉跄起身,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暖阁。
门一关上,李正我立刻言道:“主公,这可是天赐良机!”
“的确!”徐平缓缓坐回榻边,端起那杯早已凉透的茶。“顾应痕越急,咱可越不急。”
“虎威是破不了的,顾应痕倘若继续保存实力吴,青峰必生反心。届时,未等元武入境咱们便可早早埋子庐州。至于北上嘛,虽名为救援,实则可尽收其部。”
轻笑一声,徐平满饮茶水。“正是。”他转身走到舆图前,将虎威关与上凼郡之间的路线缓缓划出。“对峙数年,宁州营参战以来,主力从未尽出,更遑论庐州营还有他数万大军。
吴青峰损失的都是朝廷兵马,再这么打下去,他不转头收拾顾应痕都算他龟儿能忍。”话到此处,徐平眼神一冷。“所谓大军未到,粮草先行!本少保也是为难呐!”
“哦?”李正我自然明白深意,当即抚须笑道:“主公之意,是继续拖着?”
“自然是拖。”徐平点头负手,目光始终盯着案上的舆图。“拖到顾应痕不得不求我,拖到他不得不让利,这不是咱们的惯用手段么!“
“野心和欲望,往往会将人拖入深渊。”李正我摇了摇头,重新坐回炉边。“若不是心中挂着九五的诱惑,他大可与武成乾共分梁国。”
“大丈夫岂能久居人下!更何况是弑后篡权之人!”徐平摆手,同样坐回了原位。“只要再拖一月,一月,足够咱们做很多事。”
“主公是打算……”
“第一,派细作潜入虎威,查探虚实。”
“第二,暗中联络吴青峰。他若当真被逼急了,未必不会倒向咱。毕竟我可是驸马,明媒正娶的姜云裳,也算半个姜氏不是吗?”
“第三,等顾应痕的第二封、第三封、第四封求援信到,那时,便是咱们开口之机!”
“主公高见。”
看向窗外漫天风雪,徐平笑得意味深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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